“听话。”
把能带的东西带上，纪珵将背包递给她。
每次他淡下神情，目不转睛的眸光缱绻深切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木絮一字一顿道：“你知不知道，你将自己置于这种险地，我们都会担心的。”
“我知道。”
纪珵双手捧上她的脸，抬高，极快地落下短促的一吻，低沉的调子带着安抚的味道：“你就在旁边，我怎么敢出事。”
因为她在下面看着他，所以怎么能让自己出事。
木絮红了眼。
周济川扬起棍子，反手企图将飞石扫向蛊雕的方向，结果手一歪，石头径直朝身后的大强飞去。
逃命的途中不仅要对后面追上来的胆战心惊，还要小心来自猪一般队友的误伤，大强顿觉世态炎凉，世风日下。
“周济川，我要杀了你！”
周济川上蹿下跳地大喊：“排队啊兄弟！”
只见蛊雕不知什么时候将攻击目标对准他，埋下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泛着金光的尖锐的牙齿，好几次都要咬断周济川的腰杆！
大强连忙摸出强，洞黑的枪口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正当周济川对人类对社会对世界感到绝望，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草丛中窜出一抹黑色的身影，强壮的肢体好似有某种无形的力在支撑，借助朝山坡狂奔的速度，一跃而起。
在靠近蛊雕大嘴的时候，斗转急下，双手攀附在它下颔的皮肤上。
“纪队！”大强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被蛊雕上下甩动的人。
木絮手臂上爆发出极亮的光，一面抵挡蛊雕的攻击，一面平稳地将纪珵托上它的头，一面还要呵斥大惊小怪的大强——
“闭嘴，吵死了！”
吵得她都快看不清纪珵在哪了。
大强：“……”
默默跑去和周济川扎堆了。
纪珵四肢紧紧地攀附在蛊雕的头上。
它动得尤其剧烈，根本站不住脚，等他终于爬到眼部周围，双手双膝早已满是摩擦的鲜血，疼痛麻痹了神经，竟找到一丝快感。
纪珵突然勾出一抹笑容，一只手从腹部摸出某种东西，用牙齿咬开拉环，另一只手极快将刀刃刺向蛊雕最柔软的部位。
蛊雕爆发出剧烈的咆哮声，像疯了一般摇头晃脑，山石崩坍，大地为之颤动。
纪珵攀附不住，陡然被大力甩出去，在途径血盆大口的同时，抬臂奋力一扔，带着火光的东西就这么进入蛊雕嘴里，顺着食道往下滑。
下一秒巨响在耳边炸开，蛊雕肚子亮光逐渐扩散开来，猛烈的风朝他袭来，纪珵还来不及落地就被巨大的能量震慑开来，身子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翻滚。
血液在全身乱跳，胸腔快要炸开般疼痛，纪珵觉得自己快要在此刻爆炸了！
“纪珵！”
“纪队！”
木絮极快地朝他滚落的方向奔去，灵活地越过乱飞的障碍物，手臂迸射出数抹金光，朝烟尘中穿去。
可是他离去的速度和她穿越的速度一样快。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流星般坠落到悬崖下面。
芽刚刚接触到悬崖边缘，瞬间魂飞魄散！
几乎没有犹豫的，木絮跟着跳下去——身子却陡然被几只手臂抱住，大强和周济川急呼的声音穿透封闭已死的心灵跃于耳畔。
“木絮，这里穿魂！”
“你在找死吗？！”
“絮姐——清醒一点……”
清醒，她怎么清醒。
她亲眼看到纪珵落入悬崖，她怎么能清醒——
她奋力挣开背后的两人，双手才刚刚触碰到悬崖上湿润的空气，就被巨大的灼烧感逼得缩回。
她咬紧指尖，双眼通红却流不出一地泪水。
该怎么办。
大强双手紧紧钳制住木絮，一双眼也布满血丝，哑着嗓音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有训练如何在悬崖下应急……或许……”
“没有或许，这里不是一般的悬崖，既然有穿魂桥，”木絮一字一顿，“这下面必然也是由练要山设的……”
“絮姐！”
话还没说完，周济川蓦地往她后面一指，表情从震惊继而变得欣喜若狂。
木絮僵硬了半边身子，缓缓转过。
只见从悬崖下缓缓升起一团黑雾，黑雾移动到他们面前，然后渐渐散开，一团肉色的物体朝他们飞来。
木絮立刻用芽接住了。
衣着早已破烂不堪，浑身泥土，一边不停地咳出黑色砂砾和乌血，一边费力地伸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木絮扑进他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大强一抹通红的眼，顺道将遮住刘海的碎发抹向额头后面，细看之下，还有罕见的男儿泪水。
周济川呼出一口气，摊到在地。
“没事……”纪珵轻轻地安抚她颤抖的身躯，低声道：“我没事……”
黑雾移动到实地上，散开之后，熟悉的模样显露出来。
纪珵一边揽着木絮，一边转过头，坚毅的脸颊略带恭敬，说：“谢谢。”
洛敏微微一笑，摇头，目光眷恋又带了丝怯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自从知道洛敏对纪珵有意思后，木絮一直没正眼瞧过这位“侄女”。
此时她一身黑袍，干净又清澈，在灰头灰脸的她面前，尤为好看。
刚刚她还救了他，在最危险的时候。
木絮的心底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第一次丧失了那种，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
她侧过脸，静静地问：“为什么你能出入穿魂？”
穿魂桥是由无数的怨魂组成，穿魂下面的悬崖更是练要山设下的结界。
按照刚刚她的芽瞬间就被震慑得灰飞烟灭的情形来看。
结界和穿相辅相成，威力不小。
木絮抬头看了看洛敏，眼中明暗交错。
她为什么能够平安度过悬崖，而不会灰飞烟灭而死？
洛敏低了低头，温和地笑笑，说：“您忘了，我是癸日和人类所生的。是三界唯一一个非人非妖非魔非仙的物种。也算是……上天为我关一扇门的同时也为我开了一扇窗吧……下面的魂魄根本来不及识别我身上的气味。”
或者说，已然混乱。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又小又柔，还带着一丝丝的委屈和坦然，竟颇获得大家的好感，又加上她刚刚救了纪珵，更是对她感激涕零。
大强和周济川这会儿哑着嗓子，故作成熟地对洛敏说：“你不用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能穿越穿魂已经是厉害的不得了啦。”
“身份这些管他干什么？只要人活的开心就好了。”
洛敏一愣，随即感激一笑。
木絮连忙抬头去看纪珵的脸。
发现他刚开始注视着洛敏那边，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才慢悠悠将目光转过来，木絮连忙偷偷地低下头，抿了抿唇。
纪珵没放过她的小动作：“怎么了？”
光线在他嘴角撒下说不来多好看的光晕。
木絮极快地摇了摇头。
洛敏看着两人间的互动，又看着纪珵搂着她的手臂，黯然地低下了眉目。
随即抬手指了指瘫倒在地上的蛊雕，其腹部岔开了一个大洞，即使奄奄一息，却仍旧保留着一口气在。
洛敏尽量不忘那个方向看，正了正脸色反倒对大强和周济川说：“你们先去练要山上面吧，这里我来留下收拾就好。”
“蛊雕受过西天的点化，即使让它穿肠破肚也是形灭神不灭，我在这儿受着他，你们先上山吧。”
说着洛敏周身的黑气缓缓凝聚，愈来愈浓烈，直到包裹住白净的肌肤，露出黑曜石般的眼。
纪珵双腿一缩从地上站起来，拧开水瓶喝掉一大口，薄唇上沾染晶亮的水渍。
他朝着洛敏的方向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人在困境的时候若还要推脱别人的帮助，那跟傻子无疑了。
纪珵牵着木絮往前走。
洛敏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好似如今就是见他的最后一面，柔软的声调穿透黑雾而出——
“纪珵。”
她一次也没有喊过他的名，此时竟然听出一分缱绻。
她看了看身边的木絮，以绝对的资历站在他身边，心中即使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化作最普通的四个字。
“一路顺风。”
洛敏敛下眉目，多的，她再也说不出了。
木絮微微握拳。
离开挺远距离的时候大强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想不到洛敏这人不仅长得漂亮，还挺热心肠，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听得木絮耳根直跳。
下一秒大强抱了抱手臂，奇怪地问周济川：“你有没有觉突然变冷了？”
周济川傻愣愣地摇头。
大强搓着手上鸡皮疙瘩，更加缩紧了外套。
木絮不开心地上前扯了扯纪珵的衣袖，纪珵放慢脚步，微微倾斜身子，问她怎么了。
她纠结了一下下就开口询问：“……你是不是现在也觉得洛敏很不错？”
纪珵怔愣一下，想到刚刚从他被救上来就有点不对劲的某人，不禁哑然失笑。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说：“是觉得挺不错的……”
木絮立马皱了皱鼻头，凑上前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他细数：“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下去救你的，就是刚刚准备……嗯……她……她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而且想起以前她对我们做的那些……”
木絮越说越觉得窝囊。
毫无逻辑可言，第一次觉得自己文化水平如此低下，竟然找不出一句对自己有利的话，且听起来还有点忘恩负义，小肚鸡肠。
纪珵手握拳头捂嘴咳了两声，俊朗的脸颊露出好看的轮廓，他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她把我救上来了，不就阻止了你跳下去？”
木絮突然顿住。
就像是原本混沌一片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明亮到照亮整个眼中的世界。
所以他觉得她好，是因为她不用跳下去了。
木絮低着头，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她呐呐地突然询问出盘旋已久的问题：“刚刚扔那个炸弹……为什么你不让我用芽帮你投掷？”
这明明要方便简单很多。
他也不用陷入危险。
纪珵笑了笑搂着她往前走，眉间一挑，满不在意道：“是吗？我不知道……早这样说我就不去做这么苦难的动作了……”
木絮似信非信地抬头。
大强煞有其事地想，明明是害怕拉开保险丝的炸弹时间不足，伤到木絮。
他在后面翻了个大白眼——
戏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