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目光抽离出来,直直盯向他,上身后靠,斜起一侧唇畔漾笑:“那蔚氏,凭什么拱手相让?”
都是钓鱼人,可没有随便放弃大鱼的理由。
“两败俱伤,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最后,总有人会坐收渔翁之利……”
“莫董,”蔚溪井打断他,坐直,眸光如鹰般敏锐,语调仍掩饰不住高傲与优雅:“你很清楚,要是我想得到,你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机会插手。”
收到他如此狂妄的警示,后者眯紧眼,牙齿暗中咬紧。
“呵!好!好好……那么,蔚先生,”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收敛表情,皮笑肉不笑,话锋一转,“听说,你赌博很有一手,不如,我们就来下个赌如何?”
他知道蔚溪井对自己的赌技很有信心,如果试着摆个大餐在面前,不可能无动于衷。
蔚溪井挑眉,示意他说。
“如果我莫某输了,我甘愿放弃争夺风谷国际,少给蔚氏添这个麻烦,并且主动转让给你百分之十三的股份——这是我在风谷国际的所有,怎么样?”他窥视着对方微妙的神色。
蔚溪井失笑,却掩饰不住饶有趣味的眼神。
“莫董真是大手笔,看来,您对自己的牌技十分自信了?”
“哪里哪里。能同蔚先生一起切磋,是我的荣幸。我知道,蔚先生是一个尤其讲信用的人。”他虚笑着,眼神落到阿典身上,暗中示意,“荷官,那么洗牌吧,换猜点,三局两胜。”
说完,他又调头笑笑,“蔚先生没意见吧?”
“我随意。”蔚溪井仍旧这么说,身子后倾,倚向靠背,偏了偏头,目光又落到阿典身上。
这个女人,侧颜精致,眼睛幽深得像大洋中心的海水,而隐约的谨慎,就是那海水中的一座岛,不时受着浪潮拍岸击打。荷官姿色通常不会太差,但这是个例外,因为美得沁人心脾。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蔚溪井一手抚着下巴,脑海里不受控制回放出傍晚时分,见到她的画面。难以想象,救人一命与勾结使诈这两件事,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真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倒是,可以试试她的技巧?
“把牌给我。”他开口,伸手在半空中,朝阿典说。
阿典猛侧眸,眼底划过一丝诧异,立即停止手上正在洗牌的动作,表情故作不明所以,余光迅速瞟了莫董一眼。
“我来洗牌吧。”
他再次说,声音像从峡谷里来的风。
莫董那边没有反应。或者说,不好作反应。
阿典略微犹豫了一下,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精光,最终,伸出手,将纸牌递给他。
在纸牌暗影之下,指尖触碰。
微凉。电流迅速贯穿半个手臂,激起寒毛微妙收缩,阿典眯紧眼,立刻收回手!
蔚溪井只是简单洗了一下牌,便重新放到她面前。这下,阿典先前记下的牌与心算的概率都落了空,顺序全乱套,她不得不趁着摆牌的间隙再做手脚。
不过,这还难不倒她。
荷官讲究强大的心理素质,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不能乱了阵脚。如果能够揣测或看透对方心理,就已经胜了一大半。
只是,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特别移动了一张红桃5,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动过别的牌。可……这牌点太小,实在有些诡异,干嘛自找输局呢?
为了保险起见,她避开了所有数字大的牌靠近他可能选择的位置的可能性——从他刚才梳理纸牌的方式来判断。不过,已经很难做到完美。
莫董先抽了一张牌,按阿典事先通过老林暗中告知他的位置:从自身方向数过来,第一张牌和第十一张牌。
还不错,第一张,梅花K。
阿典松了口气,再侧眸,眯紧眼瞧着蔚溪井将那张预料之中的红桃5翻过来,并听着莫董随之而来的嗤笑。
“蔚先生好牌。”莫董一手有节奏地敲着桌沿,完全放松状,话里是若有似无的讽刺。
蔚溪井没有回话。
然后,他随意伸手,径直翻开了第二张牌,揭面。竟然是——黑桃5!
这下,莫董的表情有些怔了。同点?他迅速瞄了阿典一眼,见后者完全没有反应,一脸面无表情,才稍稍放宽了心,手伸向事先约定的第十一张牌。
莫董掀起一角,自个儿先瞧了瞧结果,表情变得很奇怪,眉头皱起来。
气氛开始僵结,直到他猛地把牌翻过来,略带激动地一拍桌面,“哈哈,承让了!红桃K。蔚先生,这牌真是绝了!呵呵……”
桌面上,那张颜色艳丽的纸牌正面赫然呈现,刺眼的红桃K图案在暖黄光线下显得十分诡异。阿典依旧面无表情,内心却缓了口气……
还好,她留了一手。
再看蔚溪井。他嘴角轻轻勾起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眯紧眼睛盯着阿典。现在,他了解到了。
这个女人,不止玩牌技巧好,连记忆力、应转能力都超群。
第二局,阿典知道应该输一次。
刚才的“巧合”太明显,她得把握好度,把结局留在最后,否则说不过去。虽然对方绝对找不出她动的手脚,但显然,也不是好糊弄的人。
终于,到了最后一局。
决胜的关键点上,莫董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诚然,他已经认定阿典是个出色的荷官,毕竟从今晚开场,整个过程无不体现她熟稔的节奏、把控全局的能力,张弛有度,且反应迅速。
可是现在,阿典的神色却透露出了一丝异常。
她微微拧着秀眉,目光在两边来回扫动。
右边分别一张方块J、一张梅花Q。左边,一张梅花J也公开在桌面上,可蔚溪井手里,还有张没有放倒的牌。
完了,那应该是张红桃K。
刚才,她是等双方都公布了第一张牌,且蔚溪井摸起第二张牌后,才暗中调整莫董第二张牌位置的,现在莫董先公布了,她却突然感觉到……或许,蔚溪井手里不是她以为的红桃9?
难道,刚刚是哪里出了错?
一向不出汗的手心突然冒了冷汗。不知为何,在短短等待的时间里,每分每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看见价值四十万的金子在眼前闪闪发光,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蔚溪井没有看牌,而是瞧着她低垂的眼眸,嘴角一抹优雅诡笑。
然后,指尖稍微移动一个角度,掀开牌面。
红,桃,9?红桃9!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红桃9!阿典眼睛忽地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么会呢?还以为他已经换成了红桃K……难道,他又换回去了?没道理呀!
没人会愿意输的。
阿典有些懵了,猛地看向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眼角的笑意,感觉有些怪异。
该不会,是自己多想了?
莫董见此结果喜笑颜开,高兴地站了起来,吧啦吧啦开始讲一长串话,阿典走神了,没注意听,总之都是些有关商业合作的话。她一直盯着面无表情的蔚溪井,最终,等他们离场后……
她才收回心绪,开始安静收拾好纸牌,转身。
这时候是凌晨,刚12点过。
那些保镖们分散走开,在长廊尽头消失,阿典庆幸今晚没发生什么意外,还好,枪支都只是有钱人的摆设。
出门,果断左转,刚迈开一步,手腕却忽地被人抓住:“等等。”
电流——
她一惊,条件反射地迅速缩回手,那种熟悉而不适的肢体接触感迅速刺激了她,她有些逃避。
回眸,看见蔚溪井。
他一个人站在门口,高挺身形随意倚着墙面,英俊的面容十分迷人。他凝视着她,嘴角漾出丝丝充满兴趣的笑,突兀问出一句:“荷官小姐,跟我去看场电影吗?”
第一次。
从来,人们的问话都是“小姐,跟我回房如何”,没有人请她去看电影,虽然……都是邀约,但性质,还是有明确差别的。
她挑眉,睨视他。
“如果,这位先生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的话,”半晌,又顿了顿,疏离一笑,“我倒是可以考虑。”
“问吧。”他说,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已料到什么问题。
“为什么,是红桃9?”阿典直言,猫眸迸发出狐疑的精芒。细思,觉得刚才确有蹊跷,可又想不通为什么。毕竟,这个人没理由自愿输赌。
“你的意思是说,我本该摸到别的牌?”他意味深长。
“……”
“我喜欢出红桃9。”他别开目光。
“是吗?”她立即挑起眉梢追问,“难道运气好坏,都是由个人喜好决定的?”
他一笑,对于她的直接没有过多讶异,简单回应:“输赢都是表象,不到最后,谁知道真正的结果?或许……我根本就不愿收购风谷国际,也有可能呢?”
原来如此。
阿典终于了然。此刻,她不禁有些同情起莫董了,现在那个正笑得开怀的人,应该并不像表面那么占上风。毕竟,真正狡猾的人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