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看了看手表,话锋转回:“我明白了,先生。不过,现在是我的夜班时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拒绝了,莞尔一笑,眸中难躲狡黠光芒。
“那么,我能把你今晚的工作时间买下来吗?”他竟然这样追问。
空气“噼里啪啦”暗涌的电流像电路出了故障。
没有轻易放弃,倒是有些出乎阿典意料。但显然,他不相信她的话,一定认为她今夜的工作只是负责这个场子。
“荷官工资一般,但小费可不少。”她保持微笑说。理论上,她没有任何理由为了他去放弃别的可以挣钱的时间。
“那请问,你一个月的小费有多少?”
“两千美金左右吧。”
“好。我付给你一个月的小费,你陪我看今晚一场电影,怎样?”
闻言,阿典目光扫过他,氛围寂静片刻,尘埃在空气里自由漂移。
一个月的小费,换一场电影?
最终,她勾唇,回以艳笑。迈腿,清脆的高跟鞋声擦过他身边,伴随着优雅的嗓音:“不用了,先生,你只需付电影票价就好。”
蔚溪井盯着她的背影,倏尔一笑,缓步跟上去。
“似乎看过这个电影。”
即将开始。电影院灯光熄灭时,阿典打开冷饮包装,插入吸管,在喝之前随意念了一句。
“是吗?”蔚溪井侧脸,瞧着她被荧屏白光打亮的白皙侧颜,觉得她有点儿意思,“刚才为什么不说?”
“重点不在电影本身,不是吗?”阿典驳了一句,话里头意味不明。她接着自顾自地喝着冷饮,目视前方,不动声色,静等着电影开场。
他轻笑,同样目视前方,静等幕起,赞同道,“也是。尤其,和美丽的小姐一起看电影。”
“我该谢谢夸奖吗?”
“不用谢——如果,我们明天还能共进午餐的话。”
“蔚先生,您忘了,我是个荷官,在我的生活中,没有午餐,只有宵夜。”她又婉言拒绝,阻断了他的更进一步。
“好吧,只是说,有机会的情况下。”闻言,他眸光怔了刹那,而后撇嘴摇摇头。
阿典不禁失笑,借着暗光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是个外形举止都充满品味、质量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上流人士的高端气息,可说起话来倒不见得多难近人,反而自带风趣。
“请问,蔚先生对所有女性都这么热情吗?”空气有点沉默,阿典打破异样氛围。
听闻此话,蔚溪井似笑非笑,盯紧了眸子,脸庞靠近,直到两张面孔只剩不到一分米距离时,才意味深长道:“我也想请问,邮轮女荷官都这么漂亮吗?”
目光对峙,气氛安静。
空气中除去淡淡的烟草味儿,还有电流交汇。阿典睫毛颤了颤,靠后,收回目光,直视向电影屏幕,眼睛弯起。
接下来,看电影的过程中,两人没有再对话。直到电影结束走出电影院后,在长长的过道上,蔚溪井才突然开口,带着玩味语气:“今天的夜班,莫董会转交给你多少报酬?”
阿典一惊。
什么?他果真知道背后的一切?
但她,还是极快地掩下了诧异,侧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几千万人民币的利益,所以我想知道……”在过道尽头,他停驻脚步,双手揣在裤袋里,低眸盯着阿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极其细微的表情。
“他会给这位助力全局的女士多少钱?”
原来他真的了然一切。
海上明亮无暇的白月光落到甲板上,落到她红色的高跟鞋尖上,也落到她光滑骨感的肩上。半晌,她绽放开一抹悠长疏离的笑,佯装平静:“我们,可以不谈这个话题吗?我已经下班了。”
她没有否认,否认也没有意思。
这样想想,那个莫董实在是太可怜了,哪知道对局的敌手其实暗中知己知彼网罗一切?在沾沾自喜还以为可以得利时,对方可能并未亏损,就坐等他自投罗网呢。
不过,这跟她没有关系,她只管完成任务,拿钱。破绽也不是她露出来的,对方本就了如指掌。
“OK。”收到她委婉的拒答,他敛起下巴点点头,不再追问。
侧身,两人继续往前走,在尽头那里,一个吃着棉花糖的小女孩身影赫然出现。
如果没看错的话,就是黄昏时自杀那个女孩子。
阿典翘眉,抱臂睨着她。她显然也瞧到了两人,尤其是目光掠过阿典时,明显瞪大了,睁着童真的微芒。
“是你!”
小女孩跑过来,捧着大团的棉花糖,从棉花糖上方钻出两只月牙眼睛,毫不掩饰欣喜。
“噢,是我。”阿典抽搐了一下眉头,蹲下身来与之平视,上下打量她,“真是奇怪,经历了下午的事后,你母亲怎么还能做到放心让你一个人站这里?”
“她马上就会回来。”小女孩解释道,目光错开,落向不远处走来的妇人身影上,匆匆道别:“瞧,她来了。那……明天黄昏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在船尾的甲板上。”
“也许吧。”阿典站起身,未置可否。
“你说过,告诉我怎么去天国。”她歪着脑袋提醒道。
“嗯……我记得。”
小女孩一跳一跳跑开了,看起来很健康很正常,让人难以想象,要跳海去“寻找天国”的人竟是她。
接着,阿典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她伸手按下接听键,纤细好看的手指灵巧扭动,又轻易捕捉了蔚溪井的目光。“陈经理,嗯,是我。新人资料?好……等下复印给你一份。”
挂完电话,她侧眸,发现对方目光一直黏在她手指上。
“好了,蔚先生,我要走了,今晚至此结束,”她耸耸肩,转身往反方向,毫不流连,“再见。”
“等等。”他立刻叫住她。
“嗯?”阿典很满意这次他没有再轻易拽她手肘。
“你,叫什么名字?”
海风哗啦啦吹进过道,略带凉意,略带腥甜。她一身黑色纱裙衬得脸上莫测的笑像危险的黑夜蔷薇,唯美而疏离——
“阿典。”
犹豫之后,她弯起澄澈的眼,鬼使神差地回答。
“经理,你要的资料。”
阿典推开办公室门,踏着干练的步伐走进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娱乐部经理。
经理接过资料后,大致翻了翻,点头,开口说正事:“对,就是这两个新员工,酒吧区的,前些天还在熟悉邮轮环境。这样,阿典,总管生病请假两天,你就麻烦一下抽空带带这两个新人?”
“我?”阿典有些迟疑,“经理,我现在在赌场区工作。”
“没事儿,你以前不是在酒吧那边工作过吗?”
见阿典犹豫,经理立马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哎,我们娱乐部,就属你待得最久了!好了,你有经验,就别推辞了,这件事看着办啊。新人要是出了问题,咱们部门都摊麻烦,是不是?”
呵,这可是个理由。
但阿典想了想,接下来几天倒班,倒也有时间。
“行。”她勉强吐出一个字。
夜班结束得太早,虽然看了场电影,可对于阿典来说,凌晨五点前睡觉,确实都还算太早。
从经理那里回来,还不到三点。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想着那闪闪发光的四十万,一方面想着,脑海里无法驱逐的浅浅烟草味儿……
以及,如何告诉一个孩子——所谓的天国,究竟在哪里。
毕竟,她自己所认定的“天国”,未必是别人认同的“天国”。
一座岛上的小房子吗?干净的白墙、没有声音的蔚蓝海洋、淳朴的人、绿色的藤蔓和有风的森林。
“什么狗屁。”
像老林初次撞碎这个秘密时的嗤笑,完全带着对这种不切实际的空想的鄙夷:“等你真的实现了,结果恐怕未必会让你满意。像鲁滨逊那样吗?最好你也遇到一个星期五。哈哈哈……”
算了,她可懒得和局外人解释。
每个人完全不同的人生遭遇,本身就会形成不同的三观和追求,他不知道她的故事,自然无法理解她向往的世界。
至于……
听那小女孩闹着要自杀时的话,应该是小小年纪,无法接受父亲的出轨和离开吧?
这么小的孩子,被逼得竟想要自杀,家庭环境想必也是够复杂了。这要是,之后又闹自杀怎么办?很奇怪,她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了担忧。
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整个邮轮的乘客都渐渐醒来,餐厅的人也逐渐多起来,远处的甲板上隐约传来些声音。
隔音效果好,平时是不会听见的。
不过,这次外面的动静有点特别,像是一群人的欢呼和起哄,煞是热闹,隐隐约约的。阿典睁开疲倦的眼,坐起来,拉开窗帘。
推开窗后,和阳光一起钻进来的是如潮的人声,嘈杂混乱。她探出头去看了看,才发现,甲板上有人在求婚。
求婚?
揉了揉眼睛,目光聚焦在远处人群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