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折磨。马车每日每夜地狂奔,甚至那些追来护驾的御前护卫们都赶不上他们。而吴中令虽然有满腹的政事要告知陛下,却也无法开口。
这十天里,四纪的脸色也差了,易沉的胡茬也长了出来,他们都没心思理会这些,只是绝望为什么信国的国都会那么遥远。
终于,在一个黎明时分,吴中令遥遥望见了远处的城门,赶紧高声禀报,“陛下!就快到国都了!”
四纪一个振奋,掀了车帘望眼欲穿,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当年就是在这里,她的马车刚刚跨过城门,国殇钟就响了。如今这城门屹立依旧,可她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易沉为了照顾她,一连十日都没有好好休息,想着马上要见到她的家人,才仔细修了面。
来到城门下,侍卫拦住了车马,吴中令掏出腰牌递过去,他是融国使官,不会被阻拦的。
但那两个侍卫却太过认真负责,指了指马车车厢,“里面还有谁,都要查验的。”
吴中令怕耽误时间只能委屈陛下露面了。当易沉表露身份后,那两个侍卫却不敢相信,可是让心急如焚的易沉没了耐心。
“国君的身份天下有谁敢冒认,朕远道而来,还能被你们两个小侍卫阻拦不成!”
他正襟危坐于宽阔的马车中,倒真有不怒自威的君王气魄。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刚告了罪又看到坐在马车角落里的四方四纪。
因为咒术,他们认不得大长公主的身份,只奇怪于这个女子怎么与大长公主如此相像,不由迟疑了起来。
可易沉等不起,让吴中令继续驱赶马车,“你们若怀疑,大可进宫向你们的太后禀报,朕没时间耽误。”
于是马车长驱直入过了城门,好在城内一切井然有序,并没有满城白绸,也让四纪稍稍欣慰些。但她依然不敢松口气,不见到海儿,她的心就无法安定。
而在信国宫墙内,太后房氏早已哭断了肠。
海儿是真不行了,虽然她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但皇帝的葬仪也不能不准备,否则真等儿子断气了,岂不是连入葬都来不及。
比起只知道哭的太后,大宫女石珠要做的事就太多了。她要照顾太后,要嘱咐太医把陛下的病情瞒好,要稳住大臣们的猜测,还要防范和王的见缝插针。
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让她真的好累,力不从心间不仅更加怀缅依旧失踪的大长公主,也甚是祈望有个人能来帮帮她。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融国的那位使官吴中令。如果他还在的话,或许也会好些吧……
就在她愁眉不展疲于应付各种事宜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融国国君已经入了都城了。
“……谁?!”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禀报的来者,确实就是融国国君薄颜皇帝。而且使官吴中令也随行,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的相貌与大长公主……颇为相似。
石珠一愣,与大长公主长得像的女子?难道是大长公主回来了?可……这跟融国的那位国君有什么关系啊,一国之君怎么会连个使官都不派就突然出现在别国的国都。不得不说这实在太无礼了,就算两国交好也得有个邦交礼仪啊。
不过埋怨归埋怨,大融的皇帝来了,怎么也得认真接待的。可是国君前来,必定也要有本国的国君相待才是。可眼下陛下病重已无法起身,大长公主不知所踪,太后又实在无法掌事。
若自己现身迎接,且不说身份太低微。更重要的是和王可一直盯着宫中动向呢,他一定会猜到如今陛下的状况,到时候借机发难大肆告知百官陛下已无力执政,这可怎么办啊。
可还没等她想出对策来,国君仪架就已经宫门口了。石珠只能硬着头皮冒大不韪迎接融国国君。一国国君贸然出现在他国国都,而迎接的人却是位宫女,这种事简直是旷世奇闻,又该有多少人要编排这一段离谱的史实。
带着重臣内侍,石珠侯在了前朝玄昌殿之前,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思想着刚刚来禀的话,这位融国国君,带了位与大长公主样貌相似的女子。
这又是何意……
才半柱香的功夫,马车就已来到了玄昌殿前,而从马车上急忙跳下的这个人,确实让石珠不由心惊。
这个女子,果然和大长公主殿下好像啊。
可尽管再像也终究不是,石珠甚至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如果她当真是大长公主,那该多好啊。
急匆匆下车好不容易见到了石珠的四纪本来还很激动的,可面前的石珠不仅没有认出自己,反而一脸失望地想着什么。虽然知道这不能怪她,但不得不说的确挺让人伤心的。
易沉被吴中令扶下马车,入眼就看到了对面领着一众外臣内侍的石珠。石珠以前是见过薄颜皇帝的,见到确为本尊,立刻行了大礼。
而四纪,信国尊贵的大长公主,却被彻彻底底地无视了。
虽然很想现在就把四纪的身份说出,但这么多耳目在这根本没法开口,他只能先让他们免礼,把目光放在了石珠的身上。
因为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确定薄颜以前有没有见过她,易沉只能先偷偷看向吴中令。而吴中令心领神会,立马微微颔首。
“石珠大人,我们国君是来见四纪大长公主的。”
石珠闻言一惊,身形有些僵硬,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对做全,“融国君容禀,我们大长公主……近日身体抱恙,恐怕不便迎见国君。”
易沉瞥了眼神情落寞的四纪,清了清嗓负手而立,“朕不远万里前来,为的就是让四纪转危为安。四纪是朕未来的妻子,朕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替她消灾。”
这话石珠听了感动,但还是顾虑颇多依旧不肯直言,也没有放他们进后宫的意思。这可让四纪心急如焚,偷偷拉着易沉的袖子催促。
但其实,石珠的心里更慌乱,一面陛下危在旦夕,一面融国君又不知为何突然跑来要见大长公主。虽然融国君与大长公主知根知底断不会像和王那样心存歹念,但……但她要找谁来让融国君见着。
双方僵持不得进退,吴中令也坐不住了,他知道陛下和娘娘很急,所以便站了出来。
“石珠大人,我们陛下与四纪大长公主之间的感情非同寻常,或许……他还能知道些连你都不了解的秘事呢。以后融信两国结为姻亲,我们陛下可是一心帮着你们的啊。”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是让石珠听出了深意,可她却更糊涂了,甚至在下一刻对吴中令怒目而视。
肯定是他!肯定是他向融国君泄露了信国的秘密!亏得自己那么相信他,没想到他竟然转头就告诉了融国君!
就在这时,焦急的四纪终于耗不住了,她径直朝着后宫奔去却被信国的侍卫们重重拦住。
十日来星夜兼程,她一心想看到侄子,没想到家人近在眼前,此刻却被自己家国的人拦在门外。
心里又是气恼又是着急,她红着眼眶望向神色警惕的石珠,“石珠……虽有咒术我不能怪你,但你就真的一点看不出来么?”
她的泪眼和反问让石珠一愣,这个女子……
易沉也等不下去了,上前牵起了四纪的手要带着她硬闯,“朕是融国君,要看一眼自己的爱人,你们也要拦着朕么?”
石珠有些犹豫,也因为四纪刚刚的话而怔愣。趁着她不知所措的空档,易沉赶紧带四纪奔向后宫。而吴中令则眼疾手快拉住了想要劝阻的石珠。
“石珠大人,且听在下一言。您看我们从融国万里而来,甚至连一个近侍都没带,与你们根本构不成威胁。再者……”
他顾及旁人,凑近了石珠轻声说道“我们陛下,真的是来帮你们的。”
有他的话在,石珠终于动摇了,再抬头只看到吴中令一脸稳重的神色,竟然生出几分安心来。
终于……
能帮她一把的人,终于出现了么。
而另一边的易沉被四纪拉着一路狂奔,她虽没有武艺,但心急之下竟然让身后成群的侍卫根本追不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径直奔向了凤仪宫。宫外守着的宫女并不知道融国君驾临的事,见到有陌生人闯来立马拦在了宫前。
易沉为了不耽误四纪,先她一步开了口,“朕乃融国国君,你们的大宫女石珠已在外朝迎过朕了,先让开。”
可话虽如此,哪有一国之君刚来他国就往太后寝宫冲的,那些宫人们也怕陛下的事被泄露,所以冒着死罪没有让开。
四纪急了,干脆推搡着要见皇嫂,正巧房太后听到动静赶紧出来,见到这位与四纪大长公主样貌相似的陌生女子很是纳闷。
而四纪在见到皇嫂的那一刻,心里也是难过的。
虽说皇嫂懦弱,但也算得上娴静从容,可自己失踪三月,竟能让一个芳华尚存的年轻太后憔悴成这样。
石珠认不出她,皇嫂也无动于衷。虽然早已预想到这个局面,但四纪还是心酸的很。
“皇嫂,你让我进去看看海儿,我是四纪啊,海儿的姑姑啊……”
听到四纪的话语,房太后疑惑了,和石珠的警惕与猜测不同,向来懦弱的太后是真的不知所措。既不相信四纪的话,又没有魄力呵斥她。
易沉再次站出来,以融国君的身份喝退了拦路的宫人,又抱歉地朝房太后致意,“出于情急只能失礼了,嫂子抱歉。”
房太后并没有见过薄颜皇帝,被这一唱一和压得无言以为,可她毕竟是位母亲,凤仪宫中有她病重的儿子,就算拦不住四纪,她也还是要跟去的。
凤仪宫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宫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四纪闻着眩晕,更是担心海儿的性命。
好不容易摸到内殿,却在见到海儿之前就听到了一声声的咳嗽声,这声音很怪异,把四纪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含着泪走到榻前,终于看到了阔别三月的侄儿。可此时的四方海,真的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