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任由易沉牵着自己的手,回想起自己过往的人生。
“以前……还算是天真无忧吧,七八岁的时候父皇还在,我就是个天天乱跑的小公主。每天身后都跟着一群人追着我,我还就喜欢她们追我呢,跑啊跑的,都不嫌累。后来长大到十三岁,父皇崩了,一年以后,母后崩了……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再玩儿过了,我从公主,变成了大公主,要辅助皇兄坐稳皇位,要学着适应我的皇嫂。我的皇嫂是个性子很软弱的人,所以后宫的事,都是我担着的。
再后来海儿出生了,却是胎里不足,皇兄也跟着虚弱起来,太医怎么看,都看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说起皇兄,她的眼眶越发地红了,易沉揽住她想让她别说了,可这些话在四纪的心里憋了太多年,她也想倾诉出来。至少,她希望能有一个人,愿意和她一起分担积压的感伤。
既然她愿意说,易沉自然愿意做那个倾听者。
他坐在四纪的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一手在她的背后轻轻拍着,就像哄孩子那样。
四纪喜欢这样的轻拍,在他的肩头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角落才继续开口。
“再后来,皇兄终于也跟着父皇母后去了,在他卧病的那一年里,我好怕啊。我害怕信国没了君主会国运衰退,所以我拼命地学习社稷之事。
我冒着大不韪,顶着皇兄的名义与臣子议朝政、批奏折,对外隐瞒皇兄的病情,为此招来群臣的唾骂。对内,无论我怎么祈愿怎么祝祷,皇兄的病还是好不了。我真的好怕他就那样……”
易沉听着心疼,吻着她的鬓发,让她平复不住的抽泣,“你皇兄不是……你从融国回去之后才……”
吸着鼻子的四纪点了点头,“是,那个时候……皇兄是看着不行了,但是好在后来痊愈了,我是看到皇兄身体转好再去融国的。那个时候薄颜也刚刚登基,我们原本……”
说着,她低下头,嘴唇有些泛白。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就听到皇兄旧疾骤发,病势急凶。还没等我赶回宫,国殇钟就响了……
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都快疯了,父皇去了,母后去了,我好容易看到皇兄痊愈,好不容易挺了过来,结果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看起来痛苦至极,这是她永远的心结,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伤痛。
易沉舍不得让她再说下去,又怕她不倾诉出来反而心情郁结,只能将她彻底搂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让她不那么冰凉。
四纪钻在他的怀里,总觉得这样的安慰还不够,而心中的苦闷即使说出来也还是无法排解,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震得易沉心疼,他原本以为自己一个孤儿活得很辛苦很孤独,现在才知道,天下间的悲痛和辛酸,四纪都快尝遍了。
天色渐晚,哭了很久之后,四纪终于累了,她依然留恋于他的温暖,偎着他一动不动,时不时抽吸两下。
“跟你说一说,真的就没那么难过了,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如今一切都熬了过来,我只希望海儿能平安,信国能顺泰就好。”
易沉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角,“就没一点留给自己的愿望么?”
四纪摇摇头,“无所谓,只要他们能平安,我怎样都好。”
这话易沉可不爱听,他伸手捏了捏四纪的脸蛋,顺便抹掉了她脸上半干的泪水,“你希望他们能平安,我希望你能平安,别总为别人而活,至少,你还有我呢。”
不知道是因为哭过之后不好意思,还是被易沉的话撩动了心,四纪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尤有不舍地离开了他的怀抱,“吭……时辰不早了。”
“啊……是不早了。”话虽如此,易沉却坐在那根本没起身,四纪也不催他,自顾自起身,进了内殿梳洗。
以前在粹安宫的正殿里“同居”时,易沉也不是没有见过四纪梳洗的样子。只是今晚的气氛似乎格外旖旎,隔着紫珠帘子看不清,反而让人想要走近些,好好地欣赏一番。
不过他们两人都清楚,发乎于情而止于礼,即使互通了心意,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越距之举的。
四纪作为教养森严的皇家女,与易沉有这些拥抱的举动就已经很出格了,其他的,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易沉,虽然见过现代那些开放不拘的男欢女爱,但他的心里总有些自卑,也不愿意委屈了女孩子。四纪能喜欢他就已经是最大的庆幸了,他很知足,所以自然不会得寸进尺。
“那个四纪,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四纪听到他的声音,放下梳子想送送,但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没有起身,只点了头应下,“那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待到易沉离开,她又拿起梳子一下下地梳理着已经很柔顺的头发。
以前能见到薄颜的机会不算多,每次要见他之前,自己也会这样仔仔细细地梳洗打扮,希望让他第一眼就看到最漂亮的自己。
虽然薄颜从未夸赞过她的外表,但她依然觉得,女为悦己者容,薄颜只是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喜欢的。
而易沉……
易沉和薄颜的性子很不一样,他有什么说什么,在他身边不需要揣测什么,他的一切,一目了然。
这样,更轻松。
忽然,一道惊雷劈下,吓坏了宫外侍候的几个宫女,而四纪也是一惊,手里的梳子掉落在地,立马便有外面的人进来,“娘娘没事吧?”
四纪摇摇头,夏季雷雨本就是稀疏平常之事,她也不是矫情胆怯的人,便让宫人们都退下,自己上了软榻休息。
雷雨还在下着,不时有滚雷响彻天边,四纪被吵得有些心神不宁,蒙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背对着珠帘,似乎听到了外殿的大门被人推开,有衣料摩擦的声音渐行渐近,可自己却醒不过来,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虽然身子动不了,但她能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掀了珠帘进来,就站在自己的软榻边上。
“四纪……”
是易沉,如此深夜,他跑到自己这里来干嘛,该不会是怕雷雨?
可直至此刻,她还是无法动弹,也无法回应他,这让她有些心急。
易沉似乎不在意她的回应,他俯下身,坐在了榻边,“四纪,外面的雷雨很大。”
四纪动了动眼皮,始终无法睁开,他果然是怕打雷?堂堂男儿,还是个帝王,能怕打雷不成。
可易沉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并不是在意打雷……
“四纪,这样的雷雨天,我怕你不安心,所以过来陪你了。”
背对着他的四纪听到了一阵衣带摩挲声,难道他在脱衣服?!惊诧之下她动了动手指,让易沉有些惊喜。
“你回应我了?四纪,你也想让我陪着你对不对?”
他扶着四纪的肩,让她平躺下来,手掌从她的肩头划到脖颈,炽热异常。
四纪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睁眼,甚至只要稍有懈怠,就会神志迷蒙听不清他的话语。
易沉的呼吸声很重,很急促。他欺近了四纪,让四纪感受到了胸口突如其来的重量。
这家伙……如此放肆?!
她又惊又怕,牟足了劲想要摆脱他,而此时的易沉却突然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想推开我?你并不想吧,其实……你是想与我亲近的吧。”
他的声音极为低沉,带着蛊惑力,四纪感受到耳垂被他叼住,想摆脱却又无力动作。
她的无动于衷让易沉更加肆无忌弹,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狂喜和急切,让四纪害怕,却又觉得这样的触碰太让人沉沦了。
就这样吧,既然她动弹不了,就不白费力气了,易沉不会伤害她,就跟着他放肆这一回?
或许真像他所说的那样,自己……其实是期待着什么的。
她想和易沉,完成和薄颜之间都没有经历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易沉突然停了下来,而她也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回来了,因为是仰躺着的,一睁眼,便看到了上方的易沉。
易沉的表情有些奇怪,想象中的温情并没有见到,反而是满眼的意外和不可理喻,甚至……透着浓浓的厌恶?
这样的表情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而此时,易沉甚至还压在她的胸口上。
“……易沉?”
易沉笑了,笑得很讽刺,“你叫朕什么?”
四纪彻底愣住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她都太熟悉。他不是易沉,他是……
“易沉”又勾起了嘴角,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四纪,你管朕,叫什么?”
如此冰冷的声音,四纪不会听错的。
她拼了命地推开他,好在他也没有继续压着她的打算,起身又站在了榻边。因为刚刚的动作,四纪此时的衣衫有些凌乱,敞开的领口泄着美景,却无人肯欣赏。
“薄颜……”她终于念出了他的名字,从未有过的生疏。
而起身后的薄颜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狼狈而心虚地穿好自己的衣服,看着她始终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他的神情带着难以置信,带着无奈和心痛,无一不成了对四纪的鞭挞。
“四纪,我们相爱多年,朕亦等你多年,你怎可如此负朕,你为何要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