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林湛斐能登台撑场面,蒋子陌专门花大价钱购置了一台三角钢琴,此时它放在酒吧小舞台的边上,足足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周围来来往往为开业做最后准备的工作人员,很多是蒋子陌职高的那群狐朋狗友,见到林湛斐站在钢琴前摆弄着,笑着打声招呼就各忙各去了。蒋子陌之前交代过的,这架钢琴不许别人碰,除了林湛斐。
“蒋哥其实是暗恋你吧?”夏熙妍坐在三角高凳上调试琴弦,看着这架明显价格不菲的钢琴揶揄道。
林湛斐抬手敲下琴键,清亮通透的声音胜过琴行里任何一台钢琴,他笑着坐下,目光停在夏熙妍的吉他上,“你是在暗示我英泺暗恋你吗?”
夏熙妍微微变了脸,不吭声了,低头摆弄琴弦。
林湛斐没说别的,翘着腿松松垮垮地弹了一段《超级马里奥》的BGM,一个滑音收尾,勾起唇角笑了,“得,爷跟这位小朋友混熟了。”
“好!斐哥,好!”唯一一个捧场观众抱着薯片回复台上人一串稀稀拉拉的掌声。
他食指抵在唇边,丢给陆峰一个骚气的飞吻,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离蒋子陌计划的下午五点的开业时间很近了,“你怎么样?”
“还行吧,”夏熙妍随便来了个扫弦,“本来有点紧张,但是想了想,人再多还能有艺术节那次人多?就还好吧。”
林湛斐颔首,站起来跳到台下抽了根烟。
挂完牌子的蒋子陌调整好了情绪,走进酒吧再次换上了一副开业大吉喜上眉梢的神色,他在门外听到了叮叮咚咚的琴声,估摸着斐哥已经试过了,“怎么样?”
林湛斐笑了笑,“你干嘛啊你?”
“怕我这小庙盛不下你这尊大佛啊,放点高级的留住你。”蒋子陌借着他的火也点了一根烟,声音压低了点,似乎不经意地看着别处,“没事过来我这边儿玩玩,散散心,陆峰那傻小子能干嘛啊,他开解不了潮湿的少男之心的。”
林湛斐忍俊不禁,盯着不远处吃得满手是油的傻小子,“我能有什么少男之心。”不等蒋子陌回他,他就掐灭了烟头丢进垃圾桶,单手一撑跳上了舞台。
酒吧外一个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的人慢悠悠走了进来,吩咐身后的人把他带来的花篮放在显眼的地方。蒋子陌看着这人眼生,完全没见过,寻思着应该是他爸那边捧场的朋友,今天来者都是客,管他认识不认识,立马换上了一副油头粉面的神情,隔着大老远就伸出手小跑了过去。
“哎哟!您来啦?太谢谢您来捧场了,辛苦辛苦。”
“这孙子估计都不知道对面是谁,你信不?”林湛斐坐下进行最后的准备,看着蒋子陌那副谄媚的面孔,跟夏熙妍打赌。
先前两人你来我往的暗火在他抽完一根烟后熄灭了。夏熙妍笑起来,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收下英泺吉他的那天起,它注定就成为了哽在两人咽喉里的刺。拔不掉,咽不下。
指针指向五点,蒋子陌的酒吧正式开业了。林湛斐他们跟出去捧场,顶着禁燃罚款教育的规定他还是让人放了一串一万响的大地红。蒋子陌的爸爸和几个朋友担任剪彩的重任,喧闹着揭下来那块被蒙在绸缎之下的“SUE”的灯牌。
先前因为蓝苏薇导致的不快此刻在蒋子陌脸上烟消云散,他笑闹着感谢亲朋好友的捧场,竟还人模狗样的致辞一番,套在休闲西装外套里的那副驱壳,瞬间有了种长大成人的感觉,林湛斐觉得这感觉十分不真实。
蒋子陌的爸爸早就听过林湛斐的大名,一直是他口中“别人的孩子”,日常就是念叨着让儿子跟这位好朋友好好学学,所以今天见他也过来了,拉着他说了好半天的话,差点耽误了林湛斐上台唱歌的时间。
好不容易挣脱了老蒋的“魔爪”,林湛斐窜上舞台,在灯光的配合下对着夏熙妍一扬下巴。
City of stars
噢星光之城
Just one thing everybody wants
每个人翘首以盼的
There in the bars
就是那热闹的酒吧中
And through the smokescreen of the crowded restaurants
以及雾气袅袅的嘈杂餐馆里
It's love
名叫爱的东西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是的 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A rush
也许是匆匆擦肩的某一刻
A glance
或某个抬眼的一瞬间
A touch
也许是不经意的轻轻触碰
A dance
激荡起的雀跃欣喜的灵魂
蒋子陌的酒吧走小清新的清吧路线,精致小资极具情调,照着这个路子,林湛斐和夏熙妍把《City of Stars》重新排练了,专门用在今天的表演上。
蒋子陌跟着他爸爸坐在一桌捧场过来的叔叔阿姨中间,翘着腿听着周围人对“长林之光”的赞美,觉得脸上无比的有光。林湛斐和夏熙妍这俩人的这张脸,就是单单杵在那儿,都能出道了,何况还有他的钢琴和舞美的加持?
他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不经意瞥见了最早来到酒吧的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那桌,点了些酒水也不碰,墨镜摘下来放在桌上,默默看着台上的表演。他五官平淡无奇,是那种丢在人堆里很快就能忘记的长相。也是蒋子陌绞尽脑汁想不起来的长相。
这人不是他爸的朋友吗?按理应该跟他们坐在一起啊。蒋子陌心下觉得奇怪,刚要开口问,林湛斐那边的表演结束了,老蒋带头鼓起了掌,还站了起来。蒋子陌跟着他爸一起站起来鼓掌,稀里糊涂的就把这茬忘了。等他再想起来那个人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酒吧将要打烊的时候,那人早都不在那里了。
蒋子陌也是第二天从陆峰嘴里知道的,因为来给他捧场,夏熙妍回去后被她外公用烟灰缸砸中了眼角,险些失明。
其实主要原因不是去酒吧唱歌,主要原因是夏熙妍穿的那件露肩连衣裙,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夏商的G点,在夏熙妍回家进门的那一瞬间,就冲着她飞过去了一个玻璃烟灰缸。
夏熙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的弯下了腰,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她明显感觉自己的眼眶倏一下肿了,眼球被挤得快要掉出来。
一点没有给夏熙妍回神的机会,夏商抄起手边的扫帚就对着她一阵如急雨般密集的殴打。近距离接触时,他还闻到了她身上烟酒混合的味道,这味道更加刺激他的神经,手上的动作更快更狠了。
林湛斐刚推开卧室的窗就听到了夏熙妍尖锐的求饶声,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赶紧探身出去看,但他的卧室对着的地方影影幢幢,却什么都看不到。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出门往楼下跑,同时马上给陆峰去了电话。
“峰峰,怎么了?”
说着话他已经跑到了楼下,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看到楼上的灯次第亮起,仿佛被夏熙妍的尖叫打扰了似的,灯影飘忽焦躁。
“不知道啊,好像夏夏进门没几秒钟就打上了。”陆峰的声音也很焦急,还伴随着他妈妈对夏商“老不死”的咒骂,“我妈他们出去看去了,好像蓝叔叔和英叔叔他们也出去了。什么情况啊,感觉打得比以前还要凶,好好的,怎么回事?”
林湛斐感觉全身的血都涌进了脑子里,不得不大口深呼吸几次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过分激动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三两步上了楼,停在了夏熙妍家门口。此时她家门口围拢了前来劝架的人,最前边的是英泺一家,英海川焦急地按着门铃,喊着让夏商停手。
林湛斐挤进去,把他拉开,冷着一张脸抬起了手奋力砸了几下防盗门,“门铃坏了。”
夏熙妍的哭喊没有停下,外边的人能很清楚地听到她叫嚷着“对不起”“求求你了不要打了”诸如此类的话。那些利刃一样的话扎在林湛斐心口上,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渐渐的,这些呼救声弱了下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了。
门外的人们因为夏熙妍突然没了声息心一下提了起来。
社区的人接到消息带着夏家的备用钥匙姗姗来迟,来者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从没见过这么激烈的阵仗,吓得手抖了好几次都没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林湛斐看得着急,抢过钥匙,旋开了门,箭步冲进客厅一巴掌把夏商推开了。
夏熙妍披散着头发躺在地上,满地都是血,她额角和鼻子里不停往外渗着血,身边丢着一把断成两截的扫帚和一个原本握在夏商手里被林湛斐夺下来沾满血迹的玻璃烟灰缸。
她的连衣裙被夏商扯掉了一边,裹胸露了出来,林湛斐随手拿起鞋架上的校服,为她盖上。他这才发现,夏熙妍的脖颈处有明显的掐痕,大腿也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有一道同样在流着血的长长的口子。
“夏夏,夏夏!”林湛斐颤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又轻轻在她脸上拍了几下,确认她额角渗血的血管还在“突突”地跳动着。
他抬眼看到站在一边眼中怯懦和愤恨交织的夏商,腾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王八蛋!你他妈怎么还不死?”尽管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的怒火还是倾泻了夏商一身。
夏商不敢看林湛斐的眼睛,簌簌发抖,恶毒的目光却仍旧钉在夏熙妍身上,“我教育自己的外孙女,有什么错?穿成这样,勾引谁啊?”
“老不死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林湛斐抬手把他往外一推,老头儿正好撞在桌角上,他吃痛地皱起眉“嘶”了一下,冲上来想要和林湛斐理论。
在两人扭打撕扯、邻居们上来劝架的时候,英泺眼疾手快挤进来,一把抱起了躺在地上哪里都在流血的夏熙妍。
“英泺!你带她去哪儿?”
蓝苏薇的声音吸引了林湛斐的注意力,他的手扣在夏商背后,把他往某个邻居怀里一推,追着英泺下了楼。
“你把她带哪儿去?”林湛斐还在气头上,拽住英泺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
英泺侧了侧身,继续往楼下走。夏熙妍很轻,他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力,还能腾出手叫一辆出租车,“她需要去医院。”
“去医院也不是你带她去!”林湛斐用力一拽,英泺没有防备,差点把怀里的人摔在地上。
“啧,”英泺难得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用肩膀撞开他急急忙忙往外走,“现在是争这些的时候吗?夏夏流血了,昏迷不醒,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林湛斐冲上脑门的热血因为这句话冷了下来,他看了看夏熙妍,发现她蜷缩在英泺怀里,竟然还在抖,“不麻烦你,我送她去。”
“你有钱吗?”英泺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林湛斐的手僵在了原地,他抬头碰上他的目光,就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个惯常温润的眸子里,蓄满了讥诮。
“斐哥,你怎么跟我争啊?体面一点吧。”不等其他人追出来,英泺擦着他的肩膀就消失在了楼梯口。出租车来的很快,不到一分钟就开到了楼下,英泺极快地拉开门,闪身进去,拍上了车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引擎发动的声音让林湛斐回过了神。
“英泺带着夏夏去哪儿了?”身后蓝苏薇和陆峰追了出来,苏薇脸上挂着明显的不快,不知道是因为夏熙妍被打,还是因为自己的男朋友抱着别的女孩坐车离开。
“医……”林湛斐喉间一哽,哑着嗓子几乎没把这个词说清楚,他清了清喉咙,“医院,夏夏伤的很重,他送她去医院了。”
“那我们也去吧!”陆峰拿出手机,也打开叫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林湛斐跟着他们往长林巷外边走,满脑子都是英泺临上车时那个一闪而过的讥诮神色。
你怎么跟我争啊?
体面一点吧。
一时间,林湛斐有点分辨不清,这是英泺情急之下的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