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的眼神示意之下,含烟很快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去,离开前甚至贴心的轻轻搭上了门。
叶暮水站在原地,眉头轻皱,仔细的打量对方。
他穿着三件套西装,西装外套搭在不远处的沙发扶手上,马甲包裹着他不错的身材,衬衫则解开了最上面的几颗纽扣,一举一动皆有一种上世纪的绅士优雅之感,若是站在那里不动,便像极了一幅油画。
他抬手,高尔夫球棒再次狠狠击出,“铛”的一声轻响,这次却落了个空。
男人眉头轻轻皱起来,将高尔夫球棒往一旁扔去,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手帕从额角的微汗上擦拭而过,明显有了几分不耐烦。
他这时才转过头来,懒懒散散的看向叶暮水,一字一顿:“我听说,你失忆了?”
那眼中分明带着三分调侃:“你竟然会失忆?”
叶暮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为什么就不能失忆?你和我很熟么大哥?”
男人忽略她的刻意激怒,挑了挑眉,往前迈了几步,手轻轻送出去,摊开的手指圆润干净,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骨节分明,独独食指上有很厚的一层老茧,忽略掉那一层老茧的,眼前这个男人就好像是上世纪的伯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
他晃了晃手,道:“好吧,那就当你失忆了。我再次重新介绍,I’m Albert。”
叶暮水一瞬间的犹豫之后,伸出手去,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可与此同时,异变陡生!
叶暮水的手掌刚刚与对方的掌心相触,便觉眼前这个男人看似温和的瞳孔换了一种神色,有阴厉自他的眼底一闪而过,紧接着,他一把紧攥住叶暮水的手掌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叶暮水整个人在他的动作之下旋转一圈。
Albert用手臂死死的箍住她的脖子,压低的声音显得阴森可怕:“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失忆吗?东西到底在哪里,给我交出来。”
叶暮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被完全攥住,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听这话更是蓦地缩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Albert的动作愈发用力。
叶暮水几乎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拧断了,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弱,眼前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下去。
她觉得自己今天估计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叶暮水即将彻底晕厥过去的瞬间,Albert骤然松了手,将她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推,脸色阴翳难看:“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用手帕将自己的十根食指一根一根的全都擦拭干净,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为了那东西,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耐心,如果你还不配合的话,我不保证接下来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硬生生的表情一转,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仿佛刚刚那个恶魔并不存在:“我最后只给你十日时间,倘若十日之后,你不告诉我东西的具体位置,就等着去见真正的恶魔吧。”
他说完,半蹲下身子。目光深远的看着她:“到时候,不止是你,还有你带来的那个小警察,还有你那个男朋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意识缓过来的叶暮水脸仍然是通红的,一听到这话立刻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抬头看着他,眉头轻轻拧起来,“什么意思?什么男朋友?”
“还能有谁?”Albert低声笑了,“好不容易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我总要让他为我花的大价钱付出些什么吧——”
叶暮水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难看至极:“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徐了凡他——”
“嗯哼。”Albert挑眉轻轻笑着,“我现在还可以给你一部分的耐心,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好好享受眼下的生活吧。”
从二楼下来,含烟正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研究手中的十字绣,看上去十分认真。
叶暮水正在犹豫要不要喊她,对方便抬起了眼,挑眉道:“完好无损的下来了?”
“我现在对他来说还有用,”叶暮水摊手道,“所以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含烟低嗤一声:“跟我来。”
叶暮水跟上含烟的步伐。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一路走过去叶暮水居然没发现一个人,她紧跟其后往一楼的某个房间去,走近了才从窗口发现里面躺着的江白洲。
叶暮水脸色猛地变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刚上完药。”含烟推开房门走进去,待叶暮水也进来了,才伸出手,道,“把你身上的东西全都给交出来。”
“什么?”叶暮水一怔。
含烟笑了一声:“岛上虽然有信号屏蔽仪,但是为了避免意外情况,我还是亲自检查一遍比较好。”
叶暮水看向一旁的江白洲,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含烟紧跟着说道:“他我已经检查过了。你的拿出来吧。”
叶暮水手指微动,含烟叹了口气,往前迈了两步,手突然往她的脖子方向伸去。
叶暮水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吊坠已经被含烟狠狠地扯了下来,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别把旁人都当傻子,我要是傻子,就不会在老板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了。”
“这只是一个吊坠而已。”叶暮水道。
“哦?”含烟笑眯眯的看着她,“那就当这只是一个吊坠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不能让任何东西出现在你的身上。”
叶暮水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一时间有些烦躁,突然觉得自己对所有的事情都有心无力。
她居然连一个吊坠都保不住,当初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跑来这里打探情况?
叶暮水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目光沉沉的看着含烟,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十日之后,我仍然不告诉你们东西放在哪里,你们会怎么样?”
“杀了你。”含烟道,“那东西,虽然对老板的威胁很大,但是你要知道——比起危险,他更憎恨自己受别人所控制。”
“很明显,现在,他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叶暮水是真不想告诉她自己不是不想给,是自己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在哪里,顿了片刻之后,她垂眸,苦笑一声:“我倒是想告诉你们,做个了结。”
“你失忆的事情,我会禀告老板,”含烟道,“我们也会安排人负责帮你找回回忆。”
叶暮水被安排住在三楼的一处小房间内,一扇不大不小的窗,大概能够看到外面被树木铺满的世界,偶尔还会有鸟飞到窗边盘桓。
这里的飞鸟都是不怕人的,甚至能在叶暮水的手掌站着玩会儿,这时叶暮水就会给他们一些吃的,它们吃尽兴了之后就飞走了。
其实人类和动物本是可以和睦相处的,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偏偏走到了如今这个结局。
叶暮水在这里短短几天的时间,隐约可以猜出来那位Albert除了走私,还在干其他的事。
虽然具体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但对方能够做到如今这般地位,绝不单单靠走私就能搞定。
岛上常常没什么人,叶暮水连电视机都没得看,只能在窗边看树看海。
至于江白洲,就被安置在她的隔壁,两人的房间里全都是针孔摄像头和监视器,所以即便两人挨得这么近,也没办法过多的交流,只能偶尔坐在一起晒晒太阳看看鸟,还不能有太过于亲密的接触。
毕竟过于亲密了,江白洲的身份肯定要受到怀疑。
来这里的第三日,叶暮水见了一个心理医生,是Albert为她安排的。
叶暮水心里清楚,想要恢复记忆,其实找江白洲更轻易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江白洲一直都很不愿意她回想起来那段往事。
所以也就一直都没有恢复记忆。
虽然叶暮水对那段往事还蛮好奇的,不过在这种被威胁的情况下恢复记忆,也并非是她所想的。
心理医生名叫Berg,是个德国人,年龄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笑起来时眼角都是褶子,跟包子似的。
看上去是挺和蔼的一个人,叶暮水还挺喜欢跟他聊聊心里话的。
Berg进来的时候,叶暮水正在喂食鸟,鸟嘴在掌心戳着有轻微的泛疼,叶暮水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Berg问道:“你为什么总要喂鸟?”
“因为他们很可爱啊。”叶暮水拍了拍手掌,道,“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Berg笑笑,“叶小姐,你更可爱一些。”
叶暮水被他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笑道:“Berg,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啦。”
“都是真心话,”Berg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去,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自己,就你自己而言,想不想要找回那段记忆呢?”
看着Berg认真的神情,叶暮水微微皱了皱眉,这一瞬间竟然犹豫了。
倘若时间再往回拨个一段时间,还在中国的她,无疑是非常想要找回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的。
她甚至为了那段所谓的记忆跟江白洲冷战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到眼下,她却开始犹豫起来。
大概是因为记忆里的那些片段太过血腥也太过诡异恐怖,让她不自觉的对那段回忆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理。
在漫长的犹豫之中,好奇还是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叶暮水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想。”
她想,也不仅仅是因为好奇,还因为,不管怎么说,那终究是她的人生,既然是她的人生,她就有获知的权利。
即便那段过去再怎么可怕,她也不愿意当一个生活的逃兵。
她不愿意做一个失败者。
“好,”Berg说,“那今天,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看你能不能因为这个地方,找回一些你失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