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迷宫一般的回廊终于有了变化,开始出现房间,挂着由字母加数字的门牌号。
到了。
超狙挂在连接着腰带的特制皮扣中,他握着登山杖柄,随时能用最快的速度将武器抽出来。
离那股力量越来越近了,熟悉又陌生,强大但波动得厉害。
时念九抿唇,狠狠皱了下眉。
有小女孩儿哼歌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并不是成曲的调儿,有点难听。
他拔出超狙,推开了门。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白衣,白色短裤的女孩子坐在床上,头发半长及肩,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晃着脑袋,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一边摆动着双腿一边哼着歌。
虽然开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女孩儿还是立马注意他,收了声,甩着头发,朝他看去,一双清亮像精灵的黑色眼眸中盛着惊讶,但没有害怕,反而是兴奋,她跳下床铺,两条纤细的双腿快速交替向他走过来,光着的脚娇小地他能一把握住。
这是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儿,不应该出现上破旧工厂的实验室中,可是相反,显得有些害怕,导致后退了一步的,是时念九。
小女孩手指抵着嘴唇,那双清透的眼睛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一个大人,你是怎么进来的?”宛若八音盒的声音轻轻响起。
正在这时,突然寒光一闪,时念九只听见一声仿佛猫落地的声音,伸手将眼前的女孩儿拽到身后,同时横出超狙拦下空中下劈的灵摆,铁锁顺着惯性缠上杖身,灵摆的尖端险些划破他的脸,绿色幽火的主人的模样正是他熟悉的那张脸,卷出刀片,灵摆抽身不得,和刀片挡住,时念九一用力,往回扯,对象像是知道他的意图,立刻控制着灵摆松了开来,蛇回巢穴,行云流水,反身就跑。
“六月?”时念九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她死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杀气,但是用力时泄露出来一丝神荼之力,毫无疑问是她,灵摆和力度,熟悉的样子,处处都在证明,这就是六月。
他身后的小女孩也吃了一惊,张着小嘴望着快速向前跑去的人,又抬头疑惑认真地纠正道:“她是我妈妈!我才是六月!”
“什么?”他的大脑宕机了一瞬,蹲下去同她平视。
女孩儿的皮肤很白,苍白得像是只能躲在暗处的吸血鬼,配着白衣白裤,简直像白色的画板一样,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看见时念九不信的样子,一字一语,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我出生在六月,自然就叫六月了,这是我的名字!”她强调自己名字的专属权。
好吧,时念九心里默想,暂且依你,“那,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那个分明是六月,装扮是她,长相是她,身手更是她,没有人可以用一粒小石子使出这么强大的力量,连卫禊也不行,天底下,她独一份儿。
“那是因为她身上的感觉和我一样啊。”她抬起手,目光流过自己的指尖,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一览无遗,密密麻麻散布着针眼,“这一切都是她给予我的,那个一定是我的妈妈!”她突然拔高声音,坚定地说,甫一对上时念九的眼光,猛地移开了视线,嗫嚅着,“虽然我从没见过她。”
时念九叹了口气。
不管这小孩儿为什么撒谎,总之看在她是小孩儿的份儿上,姑且放过她,不过有一点他要说好,“你只承认一个六月,我也只承认一个六月。”
“哦!终于看到人了!”一个抱怨的声音从六月离开的方向传了过来。
两女一男从拐角处走来,刚在抱怨的女人摸着自己酷得像男人一样的短发,口气轻松,但另一只手握在枪柄上,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抓着马尾,眼睛圆圆的,温和地鹅蛋脸没有攻击性,最后面的男人还是读书的年纪,他警备的样子最明显,手中握着鬼首的桃条,暗光流动。
这是……卫禊?
年轻版的卫禊,说起来,那两位女性也长得好眼熟。
眼睛,都是温和的,虽然没有六月的那么圆,但是眼角也算是下垂,脸的轮廓也很柔和。
而且很少会见到眼瞳是发亮的琥铂色的。
他和那两位女性的长相,很相似。
特别是短头发的那位,总觉得非常熟悉。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看向他身边的小女孩儿,被打量的感觉很糟糕吧?所以尽管不认识时念九,她也下意识地缩到了他身边,抓住他的裤子,寻求安全感。
对方挑了下眉,轻言嘴,小声地说,“哎呀,我不会被讨厌了吧?”她甩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看向时念九,“你认识他们?”
时念九有点慌。
好厉害的观察力,他明明只看了两眼,却还是被发现了。
“觉得你们,长得有点像。”时念九撒谎道。
短发的女人露出了一个骄傲自豪的表情,撩过她的短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那是当然,这位是我的姐姐。”突然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指着时念九,“话说,你的长相。”她移动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这里,尤其的像呢!”
长相相似本应产生共鸣,但是她的眼中只有戒备,毕竟双方相遇的场合不对。
“要不要杀了?”后面的少年问,同时走到了前面。
……现在他差不多确定这就是卫禊了,只是年轻一点的他,说话方式好像更糟糕。
“喂喂,我看你就是对这张脸吧?”短发的女人不满地说,敲着枪托,“你之前说我长得不怎么样是吧?还觉得我欠揍。”
“我才没有对你的脸有什么满,欠揍的只有你这个人而已。”卫禊不冷不淡地刺回去,清贵的脸上一旦挂上不屑嘲讽的脸色就会显得更加厌世,仿佛这个世界都要讨好他,极度让人不爽。
“你小子想打架么?”短发女人插着腰,被激怒后拔高了音量。
卫禊只是盯着时念九,气定神闲地说,“别来妨碍我。”
“说了多少遍了!要对长辈尊敬!”
“呵,你算哪门子的长辈,时平平。”
少年清越调侃的声音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耳朵。
眼看着时平平和卫禊要打起来了,前面的女人终于忍不住苦笑,拉住了两个人,“好了,别像小孩子一样了,都听话一点,不是还在任务中么?回去请你们两个人吃冰淇淋……”
后面的话,时念九再也听不清了。
时平平,时平平,这个短发的女人竟是年轻时候的时平平,难道他会觉得如此熟悉,不止是面容,还有声音,身形,走路的姿势,和说话方式。
那么面前那个被她称为姐姐的女人……
抓着马尾的女人同样也是琥珀色的眼睛,是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眼角微微下垂,温和地像圆润的蜜蜡,挺俏的鼻子下的嘴唇泛着浅红,微微翘起的唇角夹着一丝无奈。
这是他已故的母亲么?
她是时山山?
翻遍脑海,印象中只有他接过母亲照片的场景,却怎么都想不起照片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卫禊和时平平性格叛逆,但是对时山山都格外尊敬,一被劝就立马低了头。
“喂,虽然说是要杀你,但你也不用哭吧!”时平平吓了一跳,她内心柔软,一见人落泪就退步了,“还没动手呢!”
听到她的话,时念九才惊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一抬手,摸到一脸的泪渍。
小小的六月扒着他的裤子,担忧地抬起头,“大哥哥,你没事吧?”
“我……”他低头看着六月,突然心头闪过一个想法,被惊得毛骨悚然。
是他穿越了?
这个六月当真是六月?
穿越到了二十年前?等等,但是二十年前,卫禊才是个小孩子吧?现在他和代理人也出现在了这儿,难道是三个时空交错了么?
脑子好像要爆炸开了。
“这里的时空好像……”时念九突然哑了声音。
时平平奇怪地看着他,“什么,你倒是说呀?”
“别磨磨蹭蹭和个女人一样。”卫禊适时地毒舌。
“闭嘴!”时念九的内心刚受到几波巨大的冲击,脾气暴躁到了一个极点,“我说这里的时空……”为什么,为什么说不出来?
他惊恐不已。
喉咙好像被掐住了一样,明明那几个字就在嘴边了,怎么就是说不出来,好像被堵住了,又好像忘记是要说什么了一样,究竟怎么回事,说呀!就是那样平凡地说出来!
面前的三个人看是时念九扭曲的脸,嘴巴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
“看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时山山慎重地看着周围,“平平,阿禊,小心一点。”
“知道,毕竟是这里啊。”时平平虽然之前和卫禊插科打诨,傲娇拌嘴,但是枪早就开了保险栓,手指一直扣在扳机上,浑身肌肉紧绷。
“先靠在一起再说。”时山山说着朝时念九走了过去。
时平平立马紧张地说道:“还不能确认他的身份!”
“我相信他,长得像时家人的,都不是坏人。”时山山微笑着。
相比时平平的出言提醒,卫禊保护的意思就直接强烈,牢牢守在她半步之内,并且恶狠狠地盯着时念九。
时山山蹲下来,和小六月平视,将手摊开,递到她面前,“和阿姨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女人温柔的声音和柔和的脸庞,让人不自觉放下戒备,时山山温暖得像是阳光中盛开的太阳花,惹人信赖亲近。
小小的手迟疑地伸了出去,正要搭上去的时候,一切突然陷入了黑暗,电源切断的声音就像琴弦绷了一般,六月哭喊着惊呼立马响起,迅速到了远方,达到冰点的凉气从脚底蹿起。
时山山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发出棕黄色的微光,带着半分神性和半分野性,锁定了前面。
一把流光的桃刃被扔了出去,三棱刺造型的武器旋转着破开黑幕,但是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住,弹了回来。
两秒钟后,灯重新亮起,六月不见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差。
“她是被拽走的,我感觉她抓着我的裤子,但是被硬拉走了。”时念九懊悔地说,当时的情况陡转,他扑了个空。
时山山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到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差那么一点点,指头都搭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