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九在一阵刺痛中醒来。
灯光晦暗,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不适,呕吐感翻滚着上涌。脚踝、大腿、腹部、胸膛、手腕,酸麻无力,胀痛异常。
他发现他竟被绑在椅子上。
但最糟糕的是,他左手腕疼得厉害,一阵阵抽筋,像有人用针不断挑着他的肉。
他知道,这是打针后出现的不良反应 不用看他的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手臂是个什么情况,一定一片淤青,肿得想个调色盘一样。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但别说是挣脱了,连动动手指都费劲。
针眼还肿着,他一动就是一股子钻心的疼。也许是其他药物,或者是迷药,他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但不是麻的没有知觉,是根本提不上劲儿,下半身和瘫痪了差不多,动个脚趾都满头是汗。
时念九咬着牙。
看管他的人很快就发现他醒了,“大哥,他醒了。”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看着和时念九差不多年纪,但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一笑不笑的。
他说的大哥正看着别处不知在想什么。
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时念九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居然想问他们是不是水电费没没缴,欠费了,不然怎么连灯都不开一个?
此处是间不打的仓库,唯一有光照的就是头顶那个天窗,杯水车薪而已。
“大哥”闻言,看向时念九,他满脸沧桑,仿佛经历过四面楚歌,看过燕巢幕上。他的眼睛像死了一样,时念九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滂沱的沉重犹如铺天盖地的海水翻滚而来,掀翻了一叶扁舟。
可事实上他明明笑着,甚至语气还相当的温和,“不知道时先生觉得卫这个姓氏如何?”
“什么?”
时念九犹如被人当头一棒。
被迷药迷晕,绑在椅子上,瘫了半边身子,醒来就问他这个?
他脑子里面一片浆糊。
看不出对方的喜恶,他不知道该是吹会儿彩虹屁还是刚帮对方骂人,就直接愣在了那里,嘴巴微张。
当然对方不在意,走进了两步,时念九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
他的瞳色偏灰,褶子很深,两边的法令纹犹如刀刻。
“您觉得,卫念九这个名字怎么样?”
时念九愣了好久。
回过神来,心里简直被“这人脑子有问题吧”一句话疯狂刷屏。搞了半天居然想改他的姓,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哪里来的脸?
完全不能想明白的时念九,一张脸完全绷住,浑身散发着冷意。
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男人抱臂靠在一旁,颇为吊儿郎当,“脾气不小啊。”
“卫祀。”一个冷清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我叫卫礼,”他的手放在肩膀上,如同英国的绅士那般,“这位我们卫氏的家主。请原谅我弟弟的无礼,不过我认为我们的提议很不错,请您好好考虑。”
时念九简直是被气笑死了。
他这人就是这样,平时脾气很好,可是脾气一上来就忍不住了。
你弟弟这哪叫失礼,你这才叫失礼。
改姓?
你卫家专门生厚脸皮的是么?
“不管是金钱,还是地位,如果想要,只是唾手可得。”卫礼勾着笑,从容地说。
他就算行为恭敬,可是他的姿态却从未放低过,根本就是眼高于顶。
时念九一眼看穿了他眼中的不屑。
虽然他弯着腰,但是恐怕在他眼中,自己只是砧板上的鱼肉吧?
“抱歉,两个都不是很想要。”时念九心中怒极,双手被绑在后面,双腿捆得死紧,却微笑起来。
他就这样带着笑意说。
如同平静的湖水上,落下了花枝,泛起波澜。
卫祀眯起眼冲过来,“你说什么!”
时念九始终保持着冰凉的笑意。
卫礼拦下了他,冲他示意。
卫祀这才停下来,拿着烟,靠在一边的墙,背过身去。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机遇转瞬即逝,如同夜间昙花。”卫礼将手背在身后,半眯着眼,他抬起高傲的下巴,俯视着时念九。
时念九毫不畏惧地仰头对上,“只怕这不是昙花,而是烂泥巴。”
卫氏家主后退了几步,坐回位子上,扶额,似乎是疲惫了,嗓音缓慢沙哑,“快点解决。”
卫礼点头。
表情肃穆。
眼高于顶的卫礼对卫氏家主是真正臣服的。
只见寒光一闪,时念九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我说过,机遇,转瞬即逝。”
卫礼俯视着如同鱼肉的时念九,冷酷地说。
时念九的手心开始出汗。
这回是真踩上烂泥巴了。
“卫家还真是一次一次突破底线,您说呢?卫先生。”奥米伽的声音乍然响起,时念九震惊地抬起头。
奥米伽像只猫一样坐在高高的天窗上,一廓清晰的黑色剪影,而卫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了进来,挂在旁边的梯子上,手上拿着桃条,似乎随时随地就要猛虎下山。
时念九的心猛地一落。
卫礼震惊地瞪大双眼。
卫祀更是扔了烟,骂了句脏话,“我没看错吧?”
只有卫氏家主临危不惧,立刻下达了命令,“赶紧杀了他!”
卫礼回过神来,可是还不等他,桃刃便以开天辟地之态狠狠地落下,犹如流星,气势滂沱,扎在卫礼脚前的地面上。
强势的冲击激荡起一层的烟雾,时念九觉得自己的小腿还是被抽了巴掌般,椅子被冲得掀起来,他赶紧使劲,这才没有一下子仰过去。
卫礼的反应也不慢,烟雾散去,他挡在面前的手臂却在汩汩流血。
不过他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丝毫不介意手上的上。
卫禊从高处一跃而下,稳稳挡在时念九身前。
他手腕一松,因为麻药的缘故,他隔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松绑了。
身后响起奥米伽玩世不恭的笑声,“可以啊,卫氏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时家的人也敢动。”
“时家是?”时念九正要问。
站在前面的卫禊突然转过头来,银色的眼眸如同异世妖莲,闪着不近人情的光,他冷冷地说,“你闭嘴。”
他似乎动了怒,口气硬邦邦的。
时念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儿上,暂且不和你计较。
奥米伽直接笑出了声,他替时念九把绳子全部割断,一边干活一边嘴角都咧到耳根儿去了。
时念九寻思有这么好笑么?
绳子被解开了,时念九也没法自由活动,麻药的劲儿没退,他整个人都是瘫在椅子上的,加上绑久了,血液还不通畅,他直觉得自己血管里像是被灌进了冰水,丝丝发凉。
卫氏家主站起来,“不过是时家而已。”
奥米伽捧腹大笑,“不过?而已?”他的笑声在昏暗的仓库显得尤为突兀,而且这里根本没有一个人笑得出。
卫祀还处于相当震惊的状态,凑在卫礼旁边小声地说:“这不是……”
可关键是什么,时念九一个字都听不见。
卫礼紧绷着神经,也没办法搭理他。
奥米伽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突然眼神一凝,摸着自己的嘴唇,“算了,你们卫家向来不要脸。”
“请问阁下又是哪路的?”卫礼问。
虽然奥米伽很想说,“你大爷。”但还是邪笑着,裹挟着复仇的黑色,“卫乘,你们不会忘了吧?”
这回不仅是卫祀,连卫礼都是一怔,冷静自持的绅士面容破裂,他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额前的发黏在脸上。
时念九闻言,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卫……卫家人,卫禊不是也姓卫么?
这帮人不会是冲着卫禊来的,拿他开刀吧?
见时念九一直盯着卫禊,奥米伽笑眯眯地弯腰,拍着他肩膀,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口,“知道了吧?这家伙是煞神。”
卫禊假装没有听见,目视前方。
卫氏家主扶着椅子,低沉沉地开口,“现在离开,我当你们没来过。”
奥米伽摊开手,耸了下肩膀,“三对三有什么好怕的?”
卫祀忍不住冷笑,寒光指着仍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时念九,“你还企图他做战力?”
时念九眼皮跳了跳。
嫌弃他还拉拢他,姓卫的脑回路都不正常么?
时念九被卫禊强行拉进【在水方】,拉进了以后呢?又开始疯狂嫌弃他,觉得他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做得不好,一无是处。
奥米伽将手伸向绑在裤子上的枪,“谁算那个菜鸟了?我一个人,还有卫乘的信念。”话音刚落他便直直地拔出了枪,双只手臂伸得笔笔直。
卫氏家主提起椅子,猛地甩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