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九挺缺钱的,攀岩需要装备和合适的地点,特别那装备对他来说就像是烧的一样,越贵越想买,不用也想收藏。
他此时还对攀岩念念不忘,看来是对之前的经历记吃不记打。
可他也不是那种钻到钱眼里的人,拿命赚钱,他还没活腻呢!
他坐着是低处,却仰着脖子和他们对视着,气势倒是一分不落。
正胶着着,一个人推门进来,看到对峙的情况便呵呵一笑:“还没签呢?”
时念九心一抖。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闭上眼睛就陷入幻觉,并不只有暗红水泽,还有这个声音,魂牵梦绕。
他并不是个迷信的人。因此对这个声音下的判断就是饱经沧桑加上故弄玄虚,最后给其打上标签“神棍”。
慢慢踱步进来的人果然长得像个江湖骗子,他穿了一件中山装,大约六十岁,但是没有戴眼镜,头也不秃,发际线略高,和一般这个年纪的男人不一样,这个年纪的男人要不是就是干瘦干瘦,要不是就是挺着大肚子,这个人身材正好,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露着一种特别的精明,像是嵌了两颗钻石。
高凡冷艳地扫过时念九,“就是不肯签。”
他行至桌前,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捧起薄纸,叹息道,“死过了就不是常人了,想回头也不行了。”
时念九又是脖子一硬。
他在低处,伸长脖子,仰着脑袋,抬头和老人对视。
时念九偏执样子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牛。
“那我到底是人是鬼?”他瞪着眼睛,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糊在他身上一般。
没想到老人的反应比他更激烈,吹胡子瞪眼,满是惊讶,像是时念九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小伙子想得忒多了,都社会主义了,还人不人鬼不鬼?”他有似乎瞄了几眼,做出滑稽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机,“嘘。”
高凡见状,垂眸摇了摇头。
时念九喜形于色,几乎是要蹦跶起来,“这么说我是个活人?”
他是个活人,同于大众,那还怕个屁!
高凡双眉一蹙,生气还有几分无奈:“老亓!”
老亓连忙捂住嘴巴,脖子一缩,惧怕女人的怒火,但他眼里流出几分笑意,并不胆怯,他嘿嘿一笑,对时念九说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你一个人,身无长技,我保准你都出不了这个门。”
他说得信誓旦旦,时念九却未放在心上,他学着老亓地样子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冷了脸,抬脚冲着门口走去。
高凡伸手拦住他。
她靠近极近,时念九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了几步,眼神避开并不看她,但是态度格外的强硬,“你们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他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高凡环臂,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踏了两步,就像是欧洲皇室那样高贵,说出来的话却和地痞流氓无二:“去吧,我们也为政府工作。”
她抬起下巴,像只高傲开屏的孔雀。
时念九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女性,不会应对就只能避开。
老亓便像和事佬那样凑上来,摁住时念九的肩膀,“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他低头,思忖一番,“这样吧,我就先教你一个技能。”
他推着时念九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椅子。
时念九想要反抗,却总觉得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并不刚强,它像是绵软的水,却有巨大的推力,让他节节败退,推出的力量就像是石沉大海那样被吃掉了。
他一脸茫然地坐在位子,眨巴眼睛怀疑人生。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三花即华,气神华荣。物本自然,唯心造相。”老亓让他闭上眼睛,“你需好好感受体内荣华,休视、休听、休言、休闻、休动……”
时念九蓦然睁开眼,扭过身子冲老亓说道,“不对啊!这是唯心主义,和你说的社会主……”
老亓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嚷嚷。”他在时念九看不见的地方摸了一把虚汗,这年轻人就是喜欢钻空子,咬文嚼字。
他点点他的头顶,“聚气在泥洹宫,心神勿动,天窗自开。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感?”
时念九双眼紧闭,疑惑地说道:“没啊……”他转动脑袋,像是看看能不能有清凉之感。
“没么?”老亓问道。
“没啊。”时念九皱着眉。
六月闪着大眼睛,轻轻捂住自己的嘴。
卫禊轻轻勾出一抹冷笑。
老亓说,“那你睁开眼睛看看,三花有没有出现。”
时念九依言睁开眼睛。
“啊!”
他大叫一声,惊恐地向后倒去,椅子砰地一下翻了个面,时念九狼狈地倒在地上,却无暇顾及身上的伤痛。
他呈大字倒在地上,一半靠着椅子,一半瘫在地上,唇上血色尽退。
半透明的女鬼长发披散,乌发缠结在一起,她脸色惨白,像白瓷的颜色,拉得老长,眼睛漆黑。
她几乎冲在时念九面前,然后哀鸣着逃窜着。
但这一只能吓到时念九,却远不能让他持续颤抖。
落满阳光的办公室此时被拥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光亮,拥得乌泱泱的,入眼满眼都是头发,长的短的,它们下面无一例外拉长着一张惨白的脸。
它们全部都在哀嚎逃窜,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着,每从时念九身边跑过一只,他就觉得一股阴冷之气从他的脚底一路上窜到泥洹宫,如同跗骨之蛆。
直到房间再次充满光亮,时念九依旧望着前方,颤抖着嘴唇,心跳如雷,一副痴傻。
他脸色煞白,几乎与女鬼无异。
想来任何一个人,大白天活见鬼,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时念九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老亓,他一脸正中下怀,此时对时念九的表情非常满意,点了点头,脸上尽是欣慰。
他扶起时念九,时念九此时像把软骨头,得要人搀扶:“你去门外看看,看看自己敢不敢走出去?”
老亓把他送到门口,并且大方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时念九半信半疑,犹豫地把门打开。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把门关上。
他一脸土色,却不知道后面的人已经乐开了花,招人是高凡的任务,老亓鼎力相助,虽然手段下作,但是她很高兴。只要能办成事,结果是主要,手段是其次。
时念九猛咽了一口唾沫,靠在门上,仔细观察,好像双腿确实在发抖。他很不确定地问道:“你们在骗我,这是障眼法。”
外面拥满了厉鬼,比之前更甚,莫说是好好从这里走出去了,他连往外面看一眼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老亓说:“这是不是障眼法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背着手,老神在在地说道:“死过一次的人,当然能看到死掉的东西了。”他见时念九仍然惊魂不定,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常规操作。”
才不是常规操作!
时念九异于常人,有很强的生命力,这对幽灵来说,就是块肥肉,三花聚顶,其实是三阳聚顶,阳中之阳。这就是告诉各位死者老兄,这里有块肥肉,大家快来啊。
但是亡灵最怕什么,自然是除灵师了。
这里站着四个明晃晃的除灵师,吓得他们屁股尿流。这些低等的鬼魂浑浑噩噩,最喜欢欺软怕硬。
所以时念九就看到了乌泱泱的恶灵,蜂拥而至,又拔腿就抱,把广阔的地儿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他们眼见着自己不能逃命,当然一个叫得比一个凄厉了,就像到了屠宰现场。
这对在水方的人来说是小场面,没人会对害怕自己的东西产生恐惧,但是对于时念九来说,这简直就是史诗级别的浩劫。
老亓见他十分做戏场面已经信了八分,也就不折腾他了。叫他放松心身,把头顶那股气放掉就成了。
时念九看着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长舒出去。
老亓亲自帮他打开门。
门不过才掀了个缝,便被时念九用力合上,他愤怒地看向老亓:“你骗我!”
他张眼就看到了一只女鬼,两只眼睛一张嘴,是三个黑漆漆的深洞,左边脸颊还有一条蜈蚣样的伤疤,罩在白骨上面,门甫一开就把可怖的脑袋挤进来,接着便颤栗尖叫,还没来得及跑,便被时念九叉出去了。
老亓不解地摸摸头。
不可能啊,按他说得做,怎么可能会不行?
时念九试了得有十七八次,教得老亓都气喘吁吁了,一巴掌摁在他肩头,捏住他的脸,左右来回地看。
没可能啊,这小子三花聚顶一次就成功了,怎么可能不会散气。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虽然是入门,却需要日益精进。也就是说,这入门就是一道坎。
没道理难的会,简单的不会啊。
难道他这是遇到骨骼清奇的了。
老亓摇摇头,那也太奇葩了吧!
卫禊终于看不下去了,“朽木。”然后抬起手,冲着时念九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一股气仿若游龙一般冲进他的泥洹宫,将他原有的强大又活泼的气冲散掉,这时候,时念九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气,从上而下洒了下来,像是醍醐灌顶。
老亓语重心长,还是十分不忍地说道:“签吧,你一个人可是没办法应付的。”
时念九不得不签下这份契约。
他拿起笔,最熟悉的三个字却写得犹犹豫豫,他说不清是签下字会后悔,还是之前的出游让他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