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手悬在半空中,四根手指并在一起,在空中招呀招呀。
时念九的双脚钉在原地,飞快地想着推托之词。这吵架的事情,可不想学生会答辩或者辩论赛一样,是有道理可以讲的。奥米伽不是正说在兴头上,为什么非得推他出场?
袁立在背后轻轻地催促,“去呀!你怕什么?”
时念九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真是骑虎难下。
偏偏奥米伽也思忖了一番,结果得出的结论是,“说的也是,卫家的事确实只有姓时的才插得上话。”他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拍拍屁股,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来呀,你害什么臊啊?”
话尾末了噗嗤一声,带着嘲讽。
时念九明知他故意挑衅,却还是一下子上头了。
真是!就不愿意听这家伙开口,狗嘴里吐不出去象牙!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卫祚和卫禊的中间。顶着压力,他清了清嗓子,看似沉默冷静,其实头皮发麻,“我看,还是把卫祀的遗体请出来看看吧!”
我的天!
他说完之后,整个人的魂都去了大半。
说什么挖尸体,那可是被逼的,就是卫祀和他有仇,倒也不至于挖人坟墓。
奥米伽听了,鼓起掌来,不难理解,就是说他讲得不错,火上浇油,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时念九闭眼偏头到了一边,心里暗恨。
但是他的话很快遭到了反对。
这并不叫人感到惊讶,要是他们这么容易答应开棺验尸,也没那么多事了,时念九迅速接话道,“既然如此,你们也承认你们理亏了,我们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卫祚的脑袋可以不要,但是刚刚奥米伽和他那场比试,得算奥米伽赢!”
他没看见在说“卫祚的脑袋可以不要”时,卫禊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了起来,仿佛在说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嘿呀,真可难办了,这开棺了就知道卫祀是你们自己人动手杀的。可是这要是不答应开棺,宝物的线索可就没了。”奥米伽在后头说着风凉话,“啧啧啧。”舌头砸巴砸巴惹人讨厌,
卫礼在这场舌枪唇战中,其实并没有怎么说过话,眼下他悄悄出谋划策,对卫祚说,“大哥,不如答应他们开棺吧?”
卫禊凉凉说了一句,颇有有当日和卫祚争锋相对的样子,“说好的偿命,还不开棺?”
卫礼不见半分慌张,沉稳的黑色眼睛中倒映着雪山的白雪皑皑之色,像是沉淀着古刹的佛性,“开便开,可你们要想好,拿不出去证据就是你们输了。”
奥米伽举起手中的碎布,“铁板钉钉!”
“没错!我们铁板钉钉的,你们自己杀了人,诬告我们,可又拿不出证据。这笔账我们还没算呢!”时念九大声说。虽说声音大不一定代表你一定有道理,但气势绝不能输。他话音一落,只听见围观的人又窃窃私语起来,问问作响,像蜜蜂一般。
“对,没算呢!”奥米伽接上。
站在前面当出头鸟的时念九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奥米伽在后头不断地接话怎么让他觉得怪怪的呢?
时念九稳下来,低下声音,警告地说着,“要头还是要钱,全凭你是点个头还是摇个头了。”
卫祚陷入沉默。
一旁卫礼紧紧皱着眉头,他劝着说,“大哥,开就开,为什么要怕他们!”可是他到底不是最后能拿主意的那个,卫祚不理他,他也不能在一旁干着急。
时念九心里叹息着,虽然卫祀是比卫礼讨厌一些,但是毕竟是兄弟,没成想,卫礼对他一点兄弟情谊也没有,这验尸对他们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忌讳的,可在卫礼眼里,这只是一场利益的赌博,没有尊严可言。
他替卫祀感到悲凉,也无可奈何。
作为一个推手,他都会感到隐隐的负罪感,而所谓的兄弟却如此薄凉。
不过幸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卫祚没有采取卫礼的建议,他的视线越过时念九和卫禊,看向奥米伽,“你赢了。”
奥米伽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跃起,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这就对了嘛。”他挤眉弄眼用口型对着卫祚说道:“算你识相。”
他抱臂,微笑着,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卫祚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了正在暗自高兴的时念九身上。
总算把这件棘手事儿解决了,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刚刚握拳,心中的小人还没开始欢呼,他刚要上扬的嘴角就被对方的冰冷视线凝固住了。
“你最好不要太得意。”卫祚说话时,让时念九想起了牛的样子,鼻孔里好像要冒出白气。
时念九像是囫囵吞枣,枣核卡在喉咙中,硬生生吞下喜悦之情。
老太太走出来,一步两步颤颤巍巍的,笑道,“事情解决了就好,大家和气生财,不要生气。”她转向时念九,“都不要生气,小姑娘受了伤一个人待着,快回去吧!”
时念九连忙点头,顺着老太太给的台阶下,说了句,“那我们先走了。”便离开了。
卫禊跟在后面,紧闭的双唇突然轻启,不急不缓的声音,顺着冷风送进后面人的耳朵里,“时平平让我转告你,现在的卫家算个屁。”
奥米伽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
单明的脸色和卫家人一样难看的很,正要从这场闹剧中抽身离去,被奥米伽一把攀住肩膀,“小公子要到哪里去,不是说话告诉优胜者,宝物的线索吗?”
走得快的时念九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回到住所,推开门,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摸出许久不用的手机,铁疙瘩冻得和冰块一样,他呵了一口热气上去开机,给时平平发了条短信,“单家有位莫拉,一位老太太说小时候抱过我?还认识你和我妈?是真的吗?”
编辑完发送,大山里的信号叫人着急地肝疼,始终显示发送中。
卫禊回来了。
时念九不由得紧张地将手机揣入怀里,欲盖弥彰地问道,“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卫禊径直略过他,走向卧室。
时念九赶忙跟上,见他坐在炕上,撩起六月的刘海摸她的额头。
满腹心事的青年坐在炕的边缘上,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基本相信老太太所说的话,感性来说,那双眼睛很温柔,真给他奶奶一样的感觉,他觉得那不是骗人的,自从当了除灵师以后,是人是鬼的家伙他也见了一些,总之那奇妙的直觉告诉他不必去怀疑。
理性上来说,卫禊和他姨时平平认识,关系还不浅,当然是孽缘还是善缘,这个他暂且不清楚,但是至少说明,老太太说,在他刚出生时,卫禊就跟在他母亲身边,这件事情是有迹可循,不是胡说的。
那卫禊怎么做到那时候就和他母亲认识,现在还和他一般年纪,至少他看上去不像他父亲这一辈的人啊!难道说是什么天才少年,五岁出来除灵,养家糊口?可是五岁的孩子不至于帅得让老太太去表白。
这家伙到底什么情况,他要问么?问的话,会不会因为被卫禊觉得自己探寻到了什么秘密,而被他杀人灭口啊?
“你的脸色,很差。”
时念九撞进一潭幽深的古井中,卫禊用平淡的语气和毫无表情的脸孔对他说。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扯了扯嘴皮,“是么?”
卫禊点了点头。转过去看六月,将她受伤包扎好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
“这儿实在太冷了,左跑一趟右跑一趟的,我好像确实有点不舒服。”他干巴巴地说了几句,为自己方才的走神做辩解。
卫禊没有在意他到底是怎么个不舒服了,很快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开。
时念九几次想要开口,结果嘴皮硬是像被胶水粘住了。
最后为了安全起见,他确认了一下六月只是睡着,并不是昏迷,才鼓起勇气坐到卫禊对面。
就算,卫禊觉得自己被窥见了秘密,恼羞成怒要杀他,六月肯定不会放任他的吧?还是会救他一救的吧?
“卫禊,你和那老太太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他心中忐忑,表面只是佯装不经意地提起。
没有意料中的慌张,他只是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有希望有希望!
时念九在心中这样雀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