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月朗星稀，卫禊打头阵，六月殿后，时念九居中，一行三人猫着腰，脚步轻盈地逼近了单家的宅子。
他们刚到，正好在墙后蹲下时，看见单明正蹑手蹑脚地关上大门，查看四周无人后，拉高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往村口走去，他身上装备齐全，腰间挂了一把大砍刀，呈梯形，头大，刀柄细，许多当地人都会使用这种刀，他们把刀磨得发亮，可以干一切需要刀的活，甚至是剃胡子。
三个人交换了下眼神，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满意。幸好往他这儿路过一下，便捞到一条大鱼。
卫禊点点头，指了指单明，做了一个跟上的动作。
单明也确实小心，挑得都是边边角角的下路，让人不怎么注意，加上夜色又黑，稍一不慎就会跟丢。
但是卫禊一双银眸像是猫的眼睛，时念九好几次都找不见了单明的身影，但是卫禊却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就像眼睛里装了什么探照灯。
大概保持距离到二十米到三十米，他们就不再靠近了。看见单明到了村口，便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
天这么黑，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卫禊这样眼睛装了探照灯，时念九即便是探出头看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单明一到，立马有几个人从冒了头出来，就算天色再黑一点，他也不会认错，就是卫家的人。
他压低了声音，回头过去，气愤地说，“单明这小子还真的不守信用！”
听到是一回事，这眼见为实又是一回事，火气只往上窜。
卫禊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点了点他的左侧。
时念九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望过去，正见一个人圆润的脑袋趴在一段残垣断壁上看得专注，特有的圆润脑袋，和一般除灵师不一样的身材，一看就是家庭美满，幸福安康的中年男人，短发紧紧贴在脑袋上。
那不是袁立么？他怎么也在这儿？
时念九捂着嘴，对卫禊道，“我去去就来。”
而卫禊显然也有让时念九去做外交官的意思。
青年得知指令，便一步一回首地小心踱步过去。他轻轻拍了一下袁立的肩膀，粗壮的汉子差点没有被他吓得跳起来，幸亏时念九眼明手快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藏着墙壁后。
“袁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时念九问道。
袁立比他更为小心翼翼，连说话都得弯腰，让自己结结实实地被掩体遮挡住，这般掩耳盗铃，似乎有些好笑，“你为啥在这儿，我就为啥在这儿呗！”
时念九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单明今晚会来村口啊？”
他探知地问，总不是老太他挨家挨户敲窗告诉的吧？那把身子骨，就算再硬朗，怕是也吃不消吧！
袁立露出无奈棘手的表情，连着重复了几遍，“谁知道他会来？”他点着地上厚厚的雪，像是怒斥自己的遭遇，“一张破纸，都算不上邀请函的东西突然发到我们公司，之前也不说半路会有什么考验，现在又让我们做陪跑，真是气死我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冰天雪地的，我想充个电，和我老婆孩子打个电话都不成。”
他骂骂咧咧的，直说就算因果簿的残页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他还不如待在家里，多陪陪老婆孩子。
时念九哭笑不得，但是警觉地提醒他小声点。
袁立也意识到自己的音量问题，所幸单明和卫家没有察觉，他继续说道，“我真是夜等日等，晚上觉都不睡，就在这几个出入口守着的。真想甩手不干了！”他挂着欣喜的笑容，甚至有点大仇已报的畅快感，笑得极其奸诈，把时念九笑得心里直发毛，“这兔崽子，今天终于让我逮着了。”
他的表情太过传神，就差两眼发光了，时念九忍不住低头捂嘴笑了起来，但是一想他刚刚说他晚上不睡觉跑在外面守着，又感到一丝奇怪和疑惑，“你真的晚上在外面守着？为什么”
袁立见他不见，忍不住瞪起眼睛，“骗你干嘛！当然得守着了！谁家不守着？我遇到过几个除灵师呢！都蹲着。你看看那小兔崽子做出来的事儿，哪一件是地道的！”
时念九一听，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像是吸冷气吸上头了一样。
他可不知道在他睡得香甜，居然有好多人在外面喝着冷气，心情一时很复杂，虽然他没做错什么，却有点愧疚，更不敢提这次过来，还是因为老太太的通风报信。
搞了半天，就他们踏踏实实的，等着单明讲信用？
回过头看卫禊和六月，谁知道却看见了奥米伽，着实把他惊了一惊。
奥米伽正和卫禊说着什么，打着手势，应该是在说怎么才能把卫家和单明包抄住。他双手从左右两边绕过来，然后紧紧捏住，带着一股狠劲，好像要捉住鸡，把它的毛全拔光。
他仿佛知道身后有人在看他，毫无预兆地转过身，眯起眼睛，熟稔地挥挥手和时念九打招呼。
时念九赶紧捂着脑袋，轻轻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要命。”
袁立看热闹般嘿嘿一笑，“你们俩是真不对盘。白天奥米伽这么帮着你们说话，你还一副要揍他的样子，真是逗死我了。”
时念九回忆起白天的场景，他跑过去，最先看到奥米伽像个无赖一样坐在地上，当时确实心里有点鄙视他，难道表现在脸上了么？
他后知后觉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不至于吧……
袁立真是乐坏了，火上浇油，但确实在说实话，“真的，我不……”他突然噤声，双眼直勾勾地朝前看去，接着快速捶打时念九的肩膀，“准备准备准备，他们动了。”
他朝其他几个角落招了招手，黑暗中，几个人影居然像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
时念九咋舌，原来这儿还藏了那么多人？
但顾不得惊叹了，在单明和卫家看不到的地方，所有隐藏起来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这里不止时念九所见的几方势力，任何人都不会放弃眼前的肥肉，这不能说是耍赖，因为是单明失信在前。他还不了解这个行业，这行里，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所有人都紧张万分。
单明走在最前面，在无尽的夜幕下，粉饰太平，实则暗潮汹涌。
在场所有人只听见一声突兀的微小的石子滚落的声音，这本是很常见的声音，可是却足以在关键时刻绷紧所有人的弦。明面上的人，暗中潜伏的人，统统看向声音的来源地。
卫礼猛地朝声响看过去，他两眼如炬，表情一变，气运丹田，中气十足，“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露出了你的皮腰带！”
时念九也看见了，那一段多出的皮带没用整好，显眼地翘在外面。只听见卫礼声音一落，那皮带一抖，但是露皮带的人没有动作，依旧像只鸵鸟一样缩成一团。
袁立在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碎碎念，“坏事儿坏事儿了！”
从他旁边站起一个男人，正是那天原先同时念九匹配上的汉子，他大喊一声，“露馅就露馅，可你也非得给我一个交代！”
他跟踪埋伏，确实是梁上君子所为，但是他们也半斤八两，好不到哪里去。
卫家这么滑溜，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卫禊和奥米伽显然摸清楚了他们的套路，当下也不遮遮掩掩的，拿出了势在必得的架势。
“快过来！”卫禊冲时念九喊道，一边喊一边跃上墙壁跳出去，像一种雄鹰俯冲而下，瞬间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卫家有个高中生样的孩子拦住卫禊面前，被他攀住了肩膀，摔在雪地中，一脚踢开。
奥米伽的口气更冲，行为更为张狂，站起身就插着腰吼道，“都给老子出来！不能让他们跑了！诶！傻子你别追，待我身边！”他急急把将要冲锋陷阵的愚者一把拉住，后者本是不愿意，可在看见六月之后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时念九这个位置看不见六月的表情，但是相必脸色不会太好看，她本是对着愚者那个方向的，立马就撇开了脸。
单明他们一跑连带所有人都跑了起来，场面极为壮观，竟有黄河咆哮之势，雪被扬起来，纷纷撒撒的，从地面上还是飘起了一层白雾，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时念九跑得很快，好像穿得不是运动鞋而是滑雪板一般，一下子就冲破了这层雾。他见袁立落后了他几步，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上来，“袁先生！你可得跑快点啊！”
袁立喘着气，刚刚时念九拉他那一两下，不仅没带动他，还差点让他摔跤了。但是他也不敢埋怨，毕竟跟丢他们，那一切可就打水漂了。
“这年头混口饭吃真不容易，除灵不止要除灵，还得马拉松。”他喘着粗气抱怨，冷气灌进胃里，泛起一股酸味，他立马捂住嘴，不敢说话。
这场追逐战虽然不像袁立说得那么夸张，但也确实不容小觑。时念九甚至感觉到东边的最远处似乎泛起了一丝光亮。
有不少人都彻底跟不上了单明他们，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包括袁立。时念九一直想拽着他，可袁立最后大喘着气，倒在雪地里，有气无力地喊着，“你快追！别管我！”
时念九只好丢下他。
但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在茫茫雪地之上，一望无垠之中，单明他们居然消失了！
凭空地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时念九揉了揉眼睛，雪地上的脚印还未消失，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