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纯后半夜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看门的丫鬟于心不忍,给她找来了毯子和姜汤,叫她先对付一下。
天亮之后,这事禀报给林钰颜。林钰颜虽然似乎很恨她,但没想过直接把她玩死,听闻这个消息,便差人把她搬回来,叫大夫给开了药方。
林钰颜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把林阮纯安顿好后,吩咐下人煎药,药端上来了,她竟然亲自把她扶起来,要一勺一勺喂给她。
林阮纯感到万分惊恐,脑海中浮现起潘金莲喂武大郎喝药的画面,扭曲着脸摆手,要自己来。
开玩笑,几个时辰前还特意赶到禁闭房泼她冷水,现在亲手给喂药,怎么想都觉得这药不太对。
林钰颜见她想躲,不由分说捏住她下巴,碗强行抵在她牙齿上,给她灌了下去。
“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她冷笑。
我是不想死,但我想你死。林阮纯被呛了一口,喉头苦得要命,恨恨地瞪着林钰颜。
不过倒是能确定这药确实是给她治病的。看样子林钰颜留着她还有用。
碗里还剩三分之一的药,林钰颜正准备再灌一次,门外有了动静,她赶快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小勺,递到林阮纯嘴边,柔声道:“乖,快点喝了病才能好。”
门外进来一人,正是晏虔。
林阮纯视线被帘子挡住了,没注意到他,此时满脸不快瞪着林钰颜,头偏着,想方设法躲避这口药。林钰颜喂药的架势分明就是想呛她,而且这药苦得很,一勺勺喝还不如一口闷了。
晏虔走近了,看到的就是自己百般疼宠的夫人对这毁了半边容貌的丫鬟温言细语,药喂到嘴边丫鬟还不领情,他顿时就怒了,揽过林钰颜,把剩下的药全泼在林阮纯的被褥上,指着她鼻子大骂:“不识好歹!”
林阮纯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浑身一抖。
林钰颜软倒在他怀里撒娇:“阿虔对她这么凶做什么,人家生着病呢。”
又回头去嘱咐另外两个丫鬟:“再拿一床干净的厚被子过来。”
阿虔。叫得真是够亲密的。
林阮纯被这个称呼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古代宠妃也能这么叫王爷。
虽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朝代……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只觉得无比虚幻。
她的这个动作落在晏虔眼里就是一种挑衅,一个丫鬟也敢在王爷和王妃面前肆无忌惮地搔首弄姿,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当然,他主要气的还是这个小丫鬟害自己夫人劳累。
本来在听林钰颜说了先前的事情后他就对林阮纯很有点偏见,要不是林钰颜拦着,搞不好他已经把这小丫鬟废了手脚丢出去自生自灭了。
晏虔把林钰颜搂在怀里,一只手指着林阮纯鼻尖,居高临下,眼里尽是嫌恶和冷漠:“我告诉你,你原先差点害死夫人,这条命是夫人好说歹说才保下来的,不感恩戴德还甩脸子,谁把你惯成这样?”
林阮纯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几时害过林钰颜的命?倒是林钰颜把她害掉半条命才对吧。
“好啦,别说了。”林钰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阿纯不要往心里去。”
“你倒是还为她说话呢。”晏王爷怜惜地点了点林钰颜的鼻尖,转向林阮纯时脸色又变得冷若冰霜,“别以为夫人为你说两句好话,你之前做的事情在我这里就可以一笔勾销。你本来是死不足惜的,知道吗?”
对林阮纯放完狠话,他不由分说抱着林钰颜出去了,嘴巴里还念叨她:“昨天大半夜的非得出去关照她,她都害了你命你还对她这么好,何必呢。”
“她毕竟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林钰颜的声音渐行渐远。
林阮纯耳朵捕捉到这句话,感觉似乎摸到了一点眉目。
如果林钰颜说的不是假话的话。
在王爷府的短短几天,林阮纯就感觉到晏虔对她的恶意搞不好比林钰颜还大,很多时候惩罚都是来自他,林钰颜反倒会在表面上做为她求情的那个人。
她开始好奇,究竟是原身失了忆还是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对林钰颜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这一段是空白的,原身生平里没写。
她还发现林钰颜是个病秧子,别看行事那么毒辣,其实是风一吹就倒的那种。她病好后没多久,林钰颜就害了风寒,缠绵病榻时睡时醒。
作为贴身丫鬟,她当然要鞍前马后照顾。
晏虔其实是不放心让她来照料自己夫人的,生怕她会在药或者饭菜里做手脚,于是一贯给林钰颜身边多安排两个丫鬟来监视林阮纯。林阮纯现在双手半废,做不了体力活和精细活,在这偌大的王府里也没有靠山,做手脚什么的,真的是王爷想多了。
她很想当面对他解释一番,但看样子他根本不会听,没在她开口前把她打出门去就不错了。
林钰颜这次生病,高烧不退,晏虔看在眼里着实是心疼坏了,连带着对林阮纯更加没有好脸色,觉得一定是她传染的,但凡他没有事情要处理,就一定赶到林钰颜床前亲自伺候,把林阮纯赶出去做杂活。
林阮纯毫不怀疑,他是真心爱着这个与她面貌极为相似的女人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酸涩,同时有一点不可告人的期待。
王爷如此体贴,丫鬟侍女要做的工作都减轻了。林阮纯在院子里扫落叶,时不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心知这会儿两人八成又腻在一起互相说些甜言蜜语。
她无端回忆起当年他的豪言壮语。
我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这话说得振聋发聩,以至于她现在回想,还能听到回音。
病榻上被百般宠爱的人原本应该是她。
林阮纯盯着那扇门入神,被身边丫鬟一戳,才跌落现实。丫鬟们知道王爷不待见她,对她也就蹬鼻子上脸,院子里的脏活累活全丢给她做。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
忍过这一时,到时候一定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夺回来。
晏虔再想鞍前马后宠着夫人,身为王爷,难免有抽不开身的时候。这时林阮纯就派上用场了——林钰颜亲自吩咐过,一定要她来伺候。
于是林阮纯得以从秋风肆虐的院子回到温暖的房内。
林钰颜还在发烧,面色潮红,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见到她后咳嗽两声,示意她来喂药。
对喂药这件事,林阮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接一口气喝光了多好,免得苦味在嗓子眼久久不散。又不是喝汤或者喝酒,要一口口慢慢品。
但林钰颜是她主子,主子发话,丫鬟没有不听的道理。
她手上的经脉早年被林钰颜挑断了,不能长时间端着某样东西不放,干活也费力,不管拿什么,拿一会儿就得放下歇歇。
偏偏碗里的药又比较满,还烫,她能端在半空保证不要洒,已经耗费了绝大部分气力。
林钰颜楚楚可怜地望着她,要她一勺勺喂,喝得还少,一次一勺还喝不完,要林阮纯给她吹凉一些。
凉了更苦啊大姐。她几乎老泪纵横。
为了折磨她,不惜忍着这份苦,她也是很佩服了。
林阮纯端着药的那只手在空中抖抖索索,无可避免地晃出来一些,滴在林钰颜的被子上。
好在被子厚,几滴洒上去不碍事。
林钰颜乖巧地咽下一口苦药,声音微哑,笑道:“我嘴巴小,喝得慢一点,还请多担待。”
拉倒吧,奴婢可担待不起。林阮纯心里咕哝,嘴巴出不了声,憋得要死要活的。
碗端得越久,她手颤抖得越发控制不住,里面的药却还剩一大半。林钰颜喝得越发缓慢,时不时咳嗽两声,林阮纯想把碗放在床头时,她又说可以继续喂了。
这场拉锯战极其煎熬,林阮纯两只手发麻,到后来骨头和经脉一阵剧痛,恨不得立刻把手砍了丢掉才好。
在晏虔推门进来的一刹那,林钰颜突然一阵猛咳,身体剧烈抖动,林阮纯本来已是强弩之末,被她这样一震,药碗再也托不动,掉在地上,床上被子上也溅了不少。
晏虔见状,大怒,一脚把她踹倒,而后赶紧抓着林钰颜上看下看:“没事吧?没烫着吧?”
她笑得腼腆温柔:“没事的,药快凉了,烫不着,你别对阿纯这么凶,人家病也才刚好。”
王爷一听药凉了,对林阮纯更加生气,认为她故意亏待夫人,二话不说下令让她滚去院子里跪着,不到明天天亮不准起来。
林钰颜还想好言相劝,被他大手一挥阻止:“阿颜,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这样什么阿猫阿狗都骑到你头上欺负你。今天必须给她一个教训,不然日后她还会做出比这更过分的事。”
林阮纯抿着嘴,一言不发,在晏虔冰渣子一样的目光中走到院落中央,膝盖一弯,静悄悄地跪着。
入夜听到天边隐隐有雷声,她心里一沉。
下雨就糟糕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幕,紧闭的门突然开了。晏虔走到她身边,声音沉沉的:“你先回屋去,明天再把没跪完的时辰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