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芊芊刚踏进公司门,人事部经理就叫住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已经被解雇了。
她心头一颤,但还不至于丧失理智:“什么原因?”
以她对杨鹏宇的了解,应该不是为了上次的事。她从他家出来之后他没有刁难,只是给她调岗,说明这事虽然令他不舒服,但也就此翻篇了,不会再计较。
至于最近,她工作上没出纰漏啊。
私人原因?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干个什么。
“总得给我一个确切原因吧。”人事部经理只是把解约的材料往她面前推,对她的问题并不回答,戴芊芊不服气,非得求个答案,“你不说,我自己找老总问!”
好在杨鹏宇现在没有会客,也不急着处理文件,刚把老妈送进登机口,接下来就是太平日子,因此他心情不错,对戴芊芊擅自闯办公室也不生气:“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门关上。”
“我来问问您,为什么解雇我?我做的好好的,这个消息来得这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好歹要给我个说法,让我死个明白吧。”她眼里流露出孤注一掷的气概,没吓住杨鹏宇,倒是把男秘书震慑住了,不自觉地把要端给杨总的咖啡端到她面前,又陡然反应过来,把杯子挪开。咖啡装得太满,溢出来洒了些许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往后一缩。
“对不起对不起。”他赶紧去找凉毛巾。
被烫了一下,她呲牙咧嘴的,气势不减反增:“如果是因为私事,我们不妨私下解决?杨总拿工作机会来压人,有点胜之不武啊。况且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私事惹着了你。”
戴芊芊语气客气不起来,失去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她虽是名校毕业,但学的专业的壁垒不算高,属于理工科生突击一下也能转过来的那种,在一线城市竞争力不强。杨鹏宇的公司开的待遇算是特别好的了,若是另找,工资水平和福利必然是断崖式下跌。
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她也看出,这次要她走,他是铁了心的。既然如此,她走之前也要让他心里不舒服,让他看到她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至少把原因解释清楚。
“在乎原因干嘛,我都说了,离职补偿管够,按合同标准来的,在这方面绝对不亏待你。这笔钱够你找到下一个好工作了。”他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对她的怒火全然不放在心上,“工作时间工作场合,我一般是不谈私事的,戴小姐不要这么执着了吧。”
“反正你也要辞了我,今天开始我就不是你的员工了,这里对我来说不是工作场合,你跟我出去,我们慢慢说。”她紧紧盯着他,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杨总现在也闲得很,还不舍得抽五分钟跟我解释一下么?”
杨鹏宇叫秘书躲远点,然后打开那个视频在她面前放起来,包括她的账号发视频给老太婆的账号,这个聊天记录他也截了图摆在她眼前。
“你这样挑拨我的家庭关系,我还留着你在我的公司每个月给你发钱,我吃饱撑得么?”由于秘书还在,杨鹏宇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地步,秘书也挺配合,塞上了耳机。
戴芊芊脸色煞白,连嘴唇也是灰色,盯着聊天记录和视频看了好半天,拿出自己的手机:“我通讯录里根本没加你妈,哪里来的记录?”
“人事告诉我,前天下午你请假了,说是去看医生。跟拍视频的日期正好吻合。我想不怀疑也难。”他没心思看她的手机——她想对手机做手脚,删记录删好友删通讯录,再简单不过。谁会相信这样小儿科的“证据”。
她死命摇头:“不是我拍的,更不是我发的,你去调查街区的录像啊——”
“我没这个功夫去核查。”他把咖啡杯推到一边,“另外找个人做你的工作不是更省事?赔偿金这两天就打到你卡上,不用担心,少了一分钱你回来找我,少一分补你一百。”
赶走了戴芊芊,他开始苦手,林阮纯对他好不容易有了回暖的迹象,昨天这事一搞,又跌至冰封期,发消息不回了。
大概一个星期后他才刷出她的第一条消息,很简短,只告诉他她带芋头去做了心理疏导,目前孩子状态不错,可以重返幼儿园了。杨鹏宇原本半躺着,看到消息猛地蹦起来,吓得小秘书把他的马克杯碰到了地上。
“等保洁进来扫就好,你不用赔了!”他欢欣鼓舞,对秘书格外宽容,吩咐完下午的任务就赶回家里搭配衣服,还喷了古龙水。看看时间,下午四点了,是时候去芋头的幼儿园了。
他猜的不错,林阮纯这几天不放心芋头,上学下学全是亲自接送。
这会儿芋头尚未放学,他走过去对她招呼:“这几天辛苦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这么官方,像在“慰问”保姆。
情商智商在她面前老是清零,杨鹏宇对现在的自己有点绝望,拘谨地摆手:“不不,我是说——要不我来接他几天?放了学送回你那里去。”
“看芋头意愿吧。”她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究竟是否还在介意这件事。
“你不需要紧张,我把我妈送回老家了,她在那边也有麻友,又不是很爱出门的人,不会自己买票跑过来的。”他低声说,语气仿若告解,“我给她在另外的小区买了房子,大半年之后再让她搬过来,到时候给我们小区的保安打声招呼,不让她进,换了锁,就什么威胁都没有了。只要你不想,就永远不会再看到她了。”
林阮纯正要张口,被他制止。
“你别说话,”他声音微微打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我不能听。”
她本来想说“好的”,简单两个字,被他堵得严严实实。像一个罪人对牧师倾吐完自己的罪孽,期待得到宽恕,又怕答案与想象中不符,于是干脆捂住牧师的嘴巴。
他不让她说话,她便保持沉默,直至芋头放学,朝着她奔跑过来。一见老爸也在,他笑得更开怀,上次他义无反顾站在他这边骂了奶奶,他对这个老爸算是认可了,因此爸妈一起出现对他来说是喜事一桩。他执意走在他们中间,手一边牵一个,哪个要放开他都不乐意。
有他作为润滑剂,林阮纯和杨鹏宇得以互相搭话,纷纷抢着应和他,倒真像是一对恩爱夫妻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温情在走过两个街口后戛然而止。
不远处地上蹲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对着手机那头大吼大叫,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路人走过的时候无不多看她一眼,也有人动了恻隐之心,上前询问她是否碰到难处,需不需要帮忙,但刚一开口就被她骂了回来,无一例外。
林阮纯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性子,要不是杨鹏宇停住脚步,让她有机会仔细观察,她绝对认不出来这个人是戴芊芊。
她与戴芊芊一面之缘,当时在别墅,只觉得这是个精致的小姑娘,哪想到短短几个月就是以这副疯婆子模样流落街头——也许不是流落,只是情绪失控。
杨鹏宇表情不太自然,拉着芋头想让他们两个快点走。
芋头却不动了,盯着戴芊芊看了两眼,突然小声对他们说:“就是她!上次来给我送了玩具车。”
闻言,他们不约而同愣住,林阮纯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没听你跟我说过。”
芋头年纪还小,对时间的概念不是很强,只能说是不久前:“当时回到家我就忘了这回事了嘛。”
“她为什么来送你礼物啊?当时说了什么没有?”杨鹏宇狐疑。
“她说是你要送我的礼物,但你工作忙抽不开身,而且不好意思面对我。”芋头竭力回忆当时的细节,“不过我没要,玩具车丢在学校里,被隔壁班的人捡去玩了。”
那边戴芊芊还在怒吼,嗓子几乎撕裂:“跟你说我现在被辞了!我没钱了!你不要再问我要钱!我也嫁不出去,我要饿死穷死你满意了吧?!我没钱养他,不要再让他吸我的血了!”
他依稀想起来,戴芊芊曾经说过她有个弟弟。
当初她送礼物的动机他们都看得出,饶是如此,面对这一幕,杨鹏宇还是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犹豫着,往她那边挪动步子。走了几步,被林阮纯拉住手腕。
她轻轻摇头,低声说:“假装没看到吧,我们走另一条路。你现在去简直就是在羞辱她。”
三人都心有戚戚,绕过这个街口,彼此一时无话。到了关亦文的楼下,他就此止步:“就送到这里,你们上去吧。”
“家里没别人,不上来喝一杯咖啡吗?”芋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死孩子你最近看了什么电视剧?不学好。”林阮纯往他脑袋上凿了个爆栗。
“你就让他上来喝一杯嘛,”芋头抓着她手臂撒娇,“或者什么时候我们回家去喝?家里有磨豆机,咖啡豆的味道超级香的啊。”
“你太小了不能喝。”杨鹏宇装模作样地阻止他。
“闻闻也好啊,”他变本加厉,软着声音,“妈,求你啦,回去嘛。”
林阮纯拗不过:“好好好,周末就回去,磨了咖啡只准闻不准喝!”
“你说什么?”杨鹏宇眼睛一亮。
“妈妈说了,周末就回家!”芋头倒是比他老子还急,赶鸭子上架似的。
这一大一小什么时候串通在一起的……林阮纯边扶额边笑。
该说这是男人的默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