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已经被半推半就提上日程,一老一小迫切地要将其变成既定事实。周六早上七点半,杨鹏宇的车就在楼下停着,准备上来帮她搬东西。
“我都没打完包,你先等等,猴急什么!”林阮纯刚睡醒,手忙脚乱地往行李箱塞衣服,“不是说下午的吗!”
“等到下午,他血都要熬干了。”关亦文撑在门框上看她整理包裹,并不打算上前帮手,芋头相较之下积极许多,把自己的东西提早收拾好了,玩具什么的也一概不落下。
“是啦,你自己之前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最清楚。”她坐在床沿喘气,眼中燃起幽炽的火焰,“有一件事我还没问你。”
“嗯?”
“视频。”她喝了口水,叫芋头把杯子端出去,“杨鹏宇跟我说了戴芊芊做的事,和她后来的反应,我很想知道,那真的是她本人干的?我觉得她不会那么蠢。”
“问我干什么,我就显得有那么蠢?”
“别避重就轻,你知道我的意思。”林阮纯轻笑一声,“要不把你手机给我看看?嗯,可能也不能发现什么,可能你早就删了。”
关亦文沉默了几秒钟,把手机丢给她。不出所料,她在黑名单里发现了老太婆的账号,还有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当时他加上老太婆,说自己是戴芊芊,用的头像都是本尊的自拍照。
系统总是有一堆黑科技。
“你觉得我害她丢工作生活窘迫,是我的错吗?”关亦文耸耸肩,“别忘了当时她对你老公存留了什么心思,她是真心实意要拆散你们家庭的。这个后患不除,谁知道将来他会不会又动歪心思,被她引诱走了。别把男人想得那么坚定——别把我想得那么禁得起诱惑。”
芋头在外面敲门,抱怨他们干嘛把门关了,是不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阮纯对外面喊了一声小兔崽子再乱说等下封了你的嘴,小屁孩登时半个屁都不敢放,跑去客厅看动画片了。
“我不是圣母。”她把关亦文的手机丢回去,他稳稳接住,“从来没说是你的错。她走到今天这步根本就是咎由自取,这次不开除,我迟早也要让杨鹏宇开了她。我不同情她。”
“我只觉得这次你没有把你要做的事提前告诉我,有点奇怪罢了。”
关亦文端详她神色:“生气了?”
“我心眼没这么小吧。”她对他笑笑,“来,帮我把箱子提出去,有个滚轮坏了。”
她没叫杨鹏宇上楼,他就真的一直在楼下车子里坐着。芋头看完一集动画片,跑下去叫他带他去吃冰棍。父子俩回来的时候手上一人一盒哈根达斯,还有蛋挞。
林阮纯对着楼下大喊:“少吃点,吃成小胖子看还有哪个女孩子喜欢你!”
“吃吃吃不用理你妈,将来找不到对象老爸给你安排相亲。”杨鹏宇一边鼓励儿子胡吃海塞,一边在心里计算今天要在跑步机上跑多久才能抵消摄入的卡路里。
“别看啦,儿子永远跟老爸心连心,”关亦文从后面凉凉地来了一句,“你要是不服气,生个女儿出来,就有盟友了。”
“做梦吧,好不容易才恢复身材,事业也有起色,再生一个一夜回到解放前。”她把最后的杂物收拾好,看着一地灰尘,抱歉道,“这些天都没搞卫生,临走前还是给你来个大扫除。”
关亦文拦住她准备洗拖把的手:“你赶紧跟他回去吧,大扫除我来做,做了多少次了,不差这一次。”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往他那边赶吗?”她轻声道。
他拿着拖把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任务。”
任务完成后,我们就不再分开。
他没有说出来。
她还要见证那么多个糟糕的他,还什么态度都没有表明,他还是不要现在就自作多情为好。
芋头吃完了冰淇淋和蛋挞,见老妈和关叔叔还没下来,对老爸说要上去找。杨鹏宇早就恨不得自己冲上去了,叮嘱儿子:“对你妈撒娇,多说好话,必要的时候用苦肉计,总之赶紧让她下来!你爸我要等不及了。”
他还没敲门,门就自己打开,林阮纯拖着箱子和包出来,对他使眼色:“跟关叔叔说再见。”
芋头对关亦文的好感在最开始处于最高峰,但自从杨鹏宇重视他之后,他从关叔叔那里受到的优待直线下降。到了现在,他对这个叔叔已经没有太多的依赖,脆生生地说了句叔叔再见,就帮着老妈把箱子一级级往下抬。抬了半层楼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尚在门边的关亦文:“关叔叔不帮我们搬行李吗?”
“你是个小男子汉了,有你帮你妈妈搬,不用我出马了吧。”他看着他们额头上的汗珠也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这还不简单。芋头一步两个阶梯,跑下去搬救兵:“爸!上来搬东西!我妈要累死啦!”
他一声令下,杨鹏宇像吃了兴奋剂,半分钟不到爬上七楼,二话不说一手拎着林阮纯的大箱子一手提她的背包,吭哧吭哧下去了。看到她脚边还有一只袋子,又回头叮嘱:“老婆你别动啊,等我上来帮你拿。”
“我又不是没有手。”她提着袋子慢吞吞往下挪。
他已经把箱子和背包放进车里,折身回来帮她,她才走到五楼半,分明是享受他为她爬上爬下。他也乐得献殷勤,这只袋子算不上重,心血来潮想要献得更多,干脆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往楼下狂奔。几个月来的跑步和深蹲把他下盘练得很稳当,她在他臂弯里甚至感觉不到颠簸。
在副驾驶门边他把她放下,彬彬有礼地为她拉开车门:“夫人,请——”
林阮纯笑得止不住:“快别装了真的,你不适合当绅士,我们好好说话吧。”
关亦文也跟着下楼来,杨鹏宇在他开口之前拦截了他的话语:“关先生,这几个月多谢你的照顾了,回头你有什么要帮的,我义不容辞。”
“你对她好点,别到时候又气得她离家出走来找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关亦文笑道,“我过一阵子也是该找老婆了,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我啊。”
“一定一定!”
林阮纯靠在副驾驶座位上,没看窗外,低着头,语气略不耐烦:“你还要说到什么时候,赶紧走了吧。”
杨鹏宇还不忘对关亦文嘚瑟一把:“媳妇儿着急回家,不多说了啊,下次请你吃饭!”
路上他不停地找话题跟她聊天,她的回复总是不冷不热,在一个路口等绿灯时终于爆发:“有话到家再说,开车不要一心多用。”
芋头坐在后排也感受到老妈的低气压,都不敢多嘴调剂气氛。
杨鹏宇就纳了闷了,自己刚才到底哪里没做对,又惹媳妇生气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只能尽心尽力表现自己。
住家保姆的工作量在他开始学做菜之后锐减,只需要负责打扫卫生和做早餐。家里角色彻底颠倒,林阮纯成了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每天宅在家里画图,到了饭点下来吃饭,然后回去继续工作。累了就刷剧看电影,一时兴起还能来个短途旅行,或者直飞国外买条裙子买个包。不过不能经常出国,她没法心安理得地做所谓的阔太太,出国太花钱,她现在做设计的存款还不足以让她说走就走。
杨鹏宇把日程表重新安排,增加了做菜和健身的时间,划掉了不必要的喝酒应酬,实在是不能推脱的才去,否则一律回家陪老婆孩子。林阮纯回来的这几天跟他还是分房睡,他也不介意,反正家里房间多。她情绪不高又不准他问,他就真的管住自己的嘴,先拴住媳妇的胃,到时候一切好说。
星期天的中午,林阮纯画好一张设计稿走下楼。芋头去兴趣班了,保姆被杨鹏宇指使出去买生活用品。厨房里传来肉香,她走过去,望着他微弓的脊背——不知道在切什么,好像生怕切坏了。
等他背挺直了,她才出声:“中午吃什么?”
杨鹏宇吓了一跳,转过头,立马笑得像条摇尾巴的萨摩耶:“东坡肉,你饿啦?过二十分钟就开饭。”
肉已经香气四溢,他肯定不是在切肉,至于蔬菜,不必要搞得那么精细。林阮纯忍不住探头探脑,想看菜板:“你在切什么啊?刚才看你这么小心——下厨房几个月了不至于切到手吧?”
杨鹏宇对案板遮遮掩掩,好像不太好意思。他越这样,越是点燃林阮纯的好奇心,她径自走进去把他挤开,在板子旁边的碗里看到若干胡萝卜。
确切说,是胡萝卜雕出来的花,花心是蛋黄。
“没雕好。”他略微心虚,有两朵花的“花瓣”跟“花心”粘连不牢固,还有一朵“花瓣”已经摇摇欲坠,稍微移动一下就可能变成碎末。
“放进蒸笼就好,这是拿来吃的,别这么在乎卖相。”林阮纯把碗放在架子上,“不错了,是我雕不了这么好看。”
灶台边上空间狭小,两人难免皮肤摩擦肢体接触,仅仅擦到手腕,杨鹏宇已然心猿意马,再呆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把老婆按在砧板上就此开餐,说了声抱歉就赶快往外跑。不多时,她听到厕所传来水声。
傻子。林阮纯唇角一勾。
午饭时杨鹏宇感觉到她前些天的低气压已经消失了,跟他交流无碍,时不时还能笑两声,跟他讲做自由设计时碰到的奇葩客户,和新产生的设计理念。
太像当年热恋的时期了。
念及至此,他老脸一红。
幸好芋头中午不在家吃,看不到他老子这副丢人的形象。一把年纪了还玩纯情,小孩子都要笑他了。
林阮纯将他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暗自叹了口气,将原先的苗头掐灭。
关亦文说得对,这是任务。
她要保证原身的幸福。
现在的她自己则什么也不是——他和她都没得选。
披着别人的皮相爱算什么呢?算谁的?怎么想都怪怪的。
杨鹏宇已经改过,她不能老是吊着他。
任务将近尾声,也许今晚她该把床铺搬回主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