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清吧坐下，点饮品时，田铮才分出一星半点心思给谭倩。这家清吧谭倩先前跟他来过不下五次，每次都点可乐桶，这次她也不打算改：“跟以前一样。”
“谭小姐以前喜欢什么来着？”田铮把酒水单往她那边放，笑道，“我老年痴呆，好多事情记不清了。”
无论谁向她发难她都得接着，此外别无他路。谭倩面无表情地往酒水单上随便一指：“就这个，也不用其他的了。”
林阮纯很直接地报出“血腥玛丽”，毫不掩盖自己乡巴佬的身份：“我家那个小破县城，连间像样的KTV都没有，高级酒水里我也就听过这个——不会很容易喝醉吧？”
“鸡尾酒嘛，是比啤酒红酒要烈一点，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喝完啊。”田铮笑着叫来服务生。酒水点完，林阮纯嘴馋，还要了两块蛋糕。
“谭小姐要保持身材的，你在这胡吃海塞，要她怎么想。”他一边鄙夷地看着她一边叫服务生加餐。
谭倩有自知之明。这里没人会真的在意她怎么想。
酒水餐点上齐，田铮才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林阮纯那本娱乐圈小说出版后火速卖出版权，影视版权归了田铮名下的公司，他看这部小说有卖点，要立马开拍。今天找她这个小说作者来，是想初步选定主演。
“我认为，林小姐既然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有采用原型，那找跟原型越贴合的演员来演，效果就越好。”田铮显然意有所指。
林阮纯也不避讳这个话题：“我当然是想这样子，可不确定演员们有没有档期啊。”
“没有也得有。”谭倩轻柔的声音横亘在他们之间，分外突兀。
“实不相瞒，”林阮纯像没听见她刚才那句话，笑着对谭倩举杯，“田先生和我都是想谭小姐出演女主角的，就是不知道谭小姐是否乐意了。”
谭倩在这个圈混了好些年，知道规矩，现在兴许是翻盘的好时机。她也笑着举杯，跟林阮纯轻轻相碰：“林老师乐意选我，我感激不尽，哪里轮得到我不乐意。”
“我是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谈妥。”田铮笑着跟她们碰杯，“生怕谭小姐记恨我呢。既然这样就太好了，明天我们去片场试镜？”
她点点头，杯子里剩下的酒不想再喝了。每次和田铮出来，她的酒都会剩一半，甜腻腻的，全喝完卡路里绝对摄入超标。
田铮和林阮纯也不在意她杯子空满，只顾着畅想这部戏的影视改编状况。这次他们要拍的是电视剧，等电视剧拍完就拍同名电影。
“冒昧问一句，和我演对手戏的，是秦尧吗？”田铮去洗手间的时候，她才对林阮纯开口。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林阮纯和善地问她还要不要吃点其他的，她摇头说自己实在吃不下了。
“啊对了，有个问题还想问谭小姐。”林阮纯把明天试戏的剧本塞给谭倩，“有看过我那本小说吗？看过小说的话，对剧情的理解会比较深入，演起来应该会更得心应手——之前有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谭倩捏着本子，一言不发。
她平时也看微博，官方账号交给经纪人打理，但还有自己的小号。
披着小号到处乱逛，早就知道林阮纯写小说火起来，而且写的是她最不想被人知道的内幕。
正因为知道这些，她更加不敢去看小说的内容。
仅仅回想一遍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就足够她郁结好长一阵子。
林阮纯并不执着于得知她的答案，岔开话题，问他们大学生活是怎样的。
“我念的就是普通学校，不知道艺术学校过的是什么生活，尤其是表演系——应该是很多姿多彩的吧？”
“好久远的事情，记不起来了。”
她们的话题到此为止，田铮回来了。他听到谭倩说的最后一句话，颇感兴趣：“什么事情啊？”
“女人说话男人一边呆着去。”林阮纯白他一眼，“人家都说记不起来了。”
她再不想记起来，还是得看剧本。剧本帮她回忆一切。
为了考验演员的基本功，有两场戏。一场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大学约会压操场，那时候女主角为了红，已经在背地里跟大佬搞在一起。一场是事情败露撕破脸皮男主坚决分手，女主哀求挽回。
谭倩看着台词都有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为了争取这个机会，还是得咬牙强背。
这次只是初选，远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何况田铮那个性子，要是半途不满意，演员是说换就换的。她上次已经吃过这样的亏了。
翌日到达片场，她脸是灰败的，比枯萎的花还残破。不断地有人上来关心，问她是不是需要休息。
休息是不可能的。在试戏这个环节，田铮向来遵循能演演不能演滚的原则。导演都做不到跟他一样强硬。
先从压操场那一场开始。秦尧一身休闲服站在她边上，轻轻牵住她的手，满脸甜蜜。他一贯绅士，没有经过她允许，牵手就是终极，搂腰亲吻是万万不可能强来的。
谭倩的心蓦然被揪紧。
曾经是有人这样体贴她呵护她尊重她的。
秦尧还是个天真大男孩，他给他们编织了一个玫瑰色的未来，已经着手去一点点实现，兴奋得眉飞色舞之际，却发现她的脸色不是想象中那般喜悦和温柔。
他问她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按照剧情，女主角谎话是张口就来的——谭倩大学时期也是这样的德性。虽然有愧疚有不安，但真正见人的时候，不会泄露分毫。
她当年的演技比起现在，可说是炉火纯青。
但谭倩不是合格的演员。真正要演的时候，所有的感官全部失灵。他问完话，她一句也答不上来。
哪怕昨晚辛辛苦苦背了一夜。
千言万语阻塞在喉咙口，已经远远超出了预定时间，她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导演喊了卡，一脸纳闷地看着她。
田铮没有评价什么：“休息五分钟，继续下一场戏。”
休息时间，秦尧是坚决不和谭倩呆在一起的。林阮纯没有对他表现出毫无芥蒂的模样，他也不好直接贴过去，就拿着本子找个角落温习台词。谭倩如果要过去，他就默默躲开。
“你说秦尧刚才表现如何？”林阮纯和田铮咬耳朵。
“废话，当然是一级棒。”田铮嘴角带着笑意。
“自恋狂没救了。”
五分钟稍纵即逝。这次的剧情冲突非常激烈，着重考验演员的情绪表达能力和台词功底。
对秦尧而言，这不是难事。虽然他的演技水平也会跟随心情而波动，但几部戏下来已经越来越娴熟。
况且这个桥段前不久才在他的公寓门口上映过，无非是扒拉扒拉记忆的过程。
不带私人感情了，反而用得顺手。
谭倩望着眼前这张冷漠的脸，想到前些天自己卑微地上去想吻他，被他躲害虫似的躲开，脑子里一根线骤然崩断了。
手里还拿着前去求和的礼物道具，她使出毕生力气，把道具往地上狠狠一砸，冲着林阮纯跑过去。
林阮纯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忘了躲避，被她揪住衣领。
谭倩两眼发红，像一头嗜血的狼，马上就要伸出獠牙咬断她的脖子。
“你有必要这样羞辱我吗！”她失声嚎叫，“我全部输给你了，我早就认输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喂喂，谭小姐你真的找错人了——”林阮纯好脾气地举起双手。
谭倩听不进任何话，伸手要掐她脸。
她发起狂来两个工作人员都没能按住，田铮坐在内侧也帮不了林阮纯太多。秦尧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他不像工作人员那样手下留情，他是一点都不怕伤着谭倩的，揪着她后领一使力，直接把她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有点狠，她足有一分钟没能爬起来。
秦尧转身面对林阮纯，想去触碰她伤处，想到什么又缩回手，担忧道：“没伤得太狠吧？”
“反正没毁容。”她笑着摆摆手，“毁容也不要紧，等于整容了。”
“少在这胡说八道。”他自己也没听出自己声音带着两分嗔怪。在其他人看来，无异于打情骂俏。
工作人员想扶起谭倩，她挣开他们的手，在地上缓了片刻，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秦尧对她的目光置之不理，确认林阮纯没事后，就又开始看台词本。
冷静得她想找架吵都没有由头。
片场有一分多钟没人说话，林阮纯身上的小伤口处理好后，悄悄拉田铮的衣服，问他：“继续吗？刚才那一场还没试完。”
他哼了一声：“我看是没必要了，谭小姐今天状态太差。休息一下，我派人送她回家。”
“不用了，多谢好意。”谭倩逼自己挺直身板，对田铮的好意表示拒绝，自顾自走出了片厂大门。
秦尧沉默片刻，问：“那我呢？”
“你恐怕要等一阵，我们得另外找女一号。”导演和田铮交换完意见，拍了拍秦尧的肩膀，“表现不错，这个水平维持住，绝对又能拿出一部好作品。”
这次这个导演的声望在业内更大，被这样的人认可了，秦尧心中窜起小火苗，回到家就开始研读林阮纯的小说原作，誓要演出其中精髓。
这本书在网络上没有完整版，后半截的内容直接出书。秦尧对结局很感兴趣，但为了连贯性，还是从第一章读起。
看这本书的过程并不愉快，书里满满都是他的黑历史，绿帽扣得惊天动地，全网皆知。有些细节现在想起来他还是满怀不甘。看到一半他决定先刷刷小说网站，看林阮纯最近有没有打算开新书。
她专栏里挂起了新书的预告，下一本打算写民国文，现在正在筹备大纲。已经有无数忠实读者收藏了预告，每天在底下催一次。
怀着小小的虚荣心，他点进她的旧文，翻到评论区。不出所料，自从上次签售会他露了面，她的书评区已经爆炸了，他的长评下面全是追评，不少粉丝惊呼原来我家尧尧文笔这么好。这种名不副实的夸赞看了脸红，他赶紧登上自己的号，狂吹林阮纯，叫粉丝们去向真正的大佬学习。
微博更是炸成一朵烟花，无数人转了签售会现场的照片，早就有文笔绝佳的粉丝写了几千字描述当时的情况。秦尧看到这些狂热的评论总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次让他很痛快——他追林阮纯的小说这件事坐实之后，大把人开始倒戈，鼓动他把人也重新追回来。
看到lofter里尧纯tag数逐渐超过了铮纯，秦尧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但光是让粉丝倒戈还不行，他终极目标是让她回心转意。
寻常的哄女孩手段是行不通的，得下一剂猛药。
别出心裁。一针见血。
他瞥见那本娱乐圈小说，脑中逐渐形成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