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对戏的名号，林阮纯把他按在沙发上吻了足有十来次，吻到他们口腔里血腥气弥漫，秦尧才演出了剧本里所写的反应。他呼吸急促，迷茫和犹疑在眼中翻滚沸腾，最终还是动手推开了她。
每次他都能推开她，但从来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拒绝。
在这份情绪达到顶点时，林阮纯满意地笑了：“就是这样，你明天记着这份感觉，今晚别再喝酒，好好睡一晚，应该是不会演砸的。”
秦尧抹着嘴唇直起身，抓住她手腕：“你不答应，为什么又要这么主动？”
“原因不是一开始就解释过？试戏呀，你拍不好拖延了进度，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事。”她眨巴着眼睛，一派无辜。
他闭了闭眼睛，嘲讽道：“你拿着版权费和编剧的钱，还要操着女一号和导演的心，不嫌累吗？”
“不累。”她笑着抚上他面庞，“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能亲你这么多次，是我赚了。”
收拾好自己的包，她帮他把乱糟糟的茶几也整理了，正要出门，又再次被他叫住。
她顿住脚步：“怎么？你真的要收我钱？”
秦尧霎时像个漏气的皮球，瘪在沙发上，嗓音喑哑：“没事，你走吧。”
她离开后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还是在家乡的小城，他们回到了小学六年级，隔阂和困顿不曾存在，每天顺着同一条小道上学放学，路上有聊不完的天，聊着聊着就能走向世界尽头。
她最爱在路上给他编故事。那时候她不像其他女孩子，少有编爱情故事，恐怖悬疑类居多，听到一些都市传说的片段，就把它们扩大拉长。往往一个故事要说上两三天甚至一个星期才能有结局，为此秦尧经常推掉其他男生的邀约，等结局尘埃落定才舒了一口气。跟其他人玩了两天，觉得还是她的故事有意思，就又屁颠屁颠回到她身边。
吓人的故事听多了，难免也想换换口味。秦尧叫她也写一个王子公主的故事，浪漫一点的，要大团圆结局。
林阮纯表示对这种故事不熟，从来不看公主动画片，叫他开个头。
秦尧看女生向的动画片也少，只知道《白雪公主》和《睡美人》，还是没看完全片的。想了一下想不出来，对她耍赖：“是你将来要当作家又不是我，你来想才对。”
于是她开动脑筋，讲了一个三角恋故事。王子爱上公主，要去邻国求婚，半路上中了埋伏受伤，被一个平凡女子救下。平凡女子照顾他半月，对他有了爱慕之情，但他一心想着公主，伤好后依然奔赴邻国。成功迎娶公主后他慢慢察觉到公主并非初见时那样纯良，但基于热恋，还是劝自己不要死抠细节。不久后公主露出真面目，看准时机联合其他人谋反，把他那一边的资源尽数掠夺，并且派人追杀他。平凡女子再度救下他，把他藏在一个公主找不到的地方。风头过去，女子问他是否留下，他说等我复国了再回来找你。
故事到这里就结尾了，林阮纯没有继续往下编。秦尧数次追问她王子有没有复国成功，有没有回去找女子，她都两手一摊表示不知。
他颇为忿忿：“公主都应该是好的，你居然把公主写成反派。把女子设定成女巫就好了，王子和公主联手打败女巫，过上幸福的生活。”
林阮纯眼神变得深邃，不像一个小学生能有的：“你就这么确定公主应该是正面人物？平凡女人就一定是坏的，不能爱上王子？”
没等他回答，她又淡淡道：“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没说王子到底有没有爱上她。只是说回来找她而已，也许是用金银财宝报恩，或者干脆复国失败死了。谁知道呢。”
她最后一句话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秦尧的鼻子上，把他惊醒了。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他起来 找了点吃的果腹，坐回沙发上，捧着剧本，感觉一直以来堵在脑中的某些东西要通了。
她占据他生命中太多时间和重要节点，根本割舍不下。
不是报答，不是道歉，更不是施舍。他只想找回她。
以及他们共有的流金岁月。
一颗心重回胸腔，他定了下来，开始心无旁骛地背台词。
翌日到了片场，准备接受田铮的检验。秦尧已经做好准备，就算这次他过关，田铮恐怕还会在其他方面找茬。但是这个圈子从来少不了暴风雨的洗礼，多洗几次没什么，他还年轻。
但是他的准备白做了，直到收工，田铮连根毛都没飘过来。倒是导演，今天对他的表现赞不绝口，说总算是找回应有的状态了，以后由他来决定先拍哪部分，不死板地按照剧情顺序来。
今天超额完成任务，林阮纯脸上笑出花，要自掏腰包给大家点宵夜作为犒劳。演员们平时为了上镜，节食是一道死线，今晚也破了例，抱着奶茶和炸鸡吃得满嘴流油。要吃宵夜就不能早睡，索性把几场夜戏也拍下来。有一场戏是男主角和女友亲密，但女友心中想着别人，心不在焉。他看出来了，但也无计可施，不想捅破窗户纸，只能忍下去。
这一段没有于希什么事，她坐在凳子上一边小口抿奶茶一边读剧本，暗叹林阮纯笔锋未免太狠辣，一部校园小说，中间穿插了不少都市言情才有的段落，但是读下来也能让人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林阮纯就坐在于希旁边，看了一眼秦尧，转头对于希低语：“我觉得他该休息了。你看着吧，等下绝对拍不好。”
在于希看来，秦尧面色如常。不过最近有关林阮纯的瓜太多，她吃得撑，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有了十二成敬意，对她的话不信也要信三分：“您怎么看出来的？”
“炸鸡吃多了，血都帮助消化去了，脑子供不上。”她笑着拍拍于希瘦削的肩膀，“总之你看着就行，他演技发挥不稳定的，你得自己稳住，别被他带偏。”
于希的演技的确会随着对手水平高低而变化，她以为林阮纯是为了指导自己，立马放下奶茶正襟危坐，想从她嘴巴里听到更多。但林阮纯有点疑惑地盯着奶茶瓶子：“还有三分之二呢，你不喝了？”
“我还想听林老师评戏呢，一边喝一边听不太尊重。”于希脸上永远是谦恭的神色，让人怎样都讨厌不起来。
“可别，我不是老师，这个名头担待不起。”她把奶茶递给于希，凑近她耳朵，坏笑，“我就想找个人一起看他出糗。”
同床异梦。这样的桥段百分之百是秦尧最大的弱点。
她不信他不露出马脚。
秦尧抱着演女配的女演员，兴许真的是吃得太饱无心演戏，手放在哪里都不对头，隔着几米都能嗅到其中的尴尬，半点情侣亲昵也无。
导演把剩下的珍珠一口气都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喊了卡，叫他们重来。
秦尧抱歉地松开女演员，深吸一口气，把台词在脑中过了一遍，准备再度抱上去。
林阮纯声音悠悠传来：“你把她的面孔想象成你喜欢的女人的面孔就行了，亲测有奇效。”
众人八卦的眼神全部汇聚在她身上，顷刻又转移至秦尧脸上。他抬起脸，失去了表情和语言，周边是永无止境的静默。
女演员清清嗓子帮他圆场：“我先上个洗手间，等下再开拍可以吗？”
他搬了一只凳子，远离人群坐下来，盯着剧本中的某一页，不知道是在记台词还是在发呆。导演和其他人知趣，不上去为难，等女演员回来后五分钟，他说可以拍了，大家才开始。
不像剧本中所写，这次他是闭上眼睛，一手抱着女友，一手在她头发间穿插，最后手掌贴在她的后颈，嘴唇压在她耳边，低声哽咽：“阿纯。”
女演员感受到他周身颤动，知道这不是他的演技，而且台词也说错了。这一段他们本来是没有任何台词的，全靠肢体语言和眼神。
他一错，她就不知如何接下去。明明怀有异心的是她，现在他抢了她的角色，叫的还不是剧中人物的名字，这戏没法拍了。
录制的时候当然也把他的声音录了进去，放出来一听，大家的脸色精彩纷呈，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林阮纯镇定自若地把这一段回放，品味一番，笑道：“即兴发挥得不错，我觉得这段剧情可以改改。刚才拍的不用删了，我明天把改动的本子那给你们看。”
她背后是田铮，而且写的东西确实有质量，因此无人质疑。
散场后秦尧截住她：“为什么要改？我一演砸你就要改剧本？我不需要你帮我擦屁股。”
林阮纯手一摊，无奈道：“演技不足就承认嘛，这两段难得的亮点了，我想保留下来。演技这东西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你逼自己反而逼不出来。”
秦尧感觉嗓子眼堵了什么东西。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你写的小说比我演的电视剧好多了。”半晌，他轻声道，“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比我厉害。”
“这两样根本是不同的东西，没法比啊。”她靠在墙上，困倦地打着哈欠，“厉害不厉害的，你简直是说笑，你演技再糟糕，凭你这张脸，接代言上综艺，拿到的钱是我的版权费多少倍？”
如今大人不拿他们比了，他们自己反而比起来，还互相奉承，听上去很有几分当年大人饭桌上的虚伪意味。秦尧对她的话无力反驳，憋了半天，终于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你和田铮到底怎么认识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都跟你没关系吧？”已经是后半夜，这个点也不用睡了，林阮纯还要回房间改剧情，不耐地揉揉眼睛就要走开，被秦尧抓着手腕抵回墙上。
“看来我是非说不可了？”她永远一副笑模样，“其实我也说不好，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他不是我的金主，我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种交易，我不可能靠着他在挣钱方面超过你。靠我自己就更不可能，大作家再怎么挣也超不过大明星，我一辈子也追不上你的。”
秦尧想也没想：“那我来追你。”
“不要这样自降身价吧。”她趁他失神，稍稍用力便从他桎梏中解脱出来，“你还有大概三个小时可以眯眼，我先回去了。”
他望着她离去，心知是他不配她。
是他先愧对于她。
脑子乱成浆糊，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往酒店房间走。刚刚掏出房卡，手机响了，是老爸打来的，说老妈高血压犯了，现在吃了降压药，但还是难受，想见他。
老妈上了年纪后经常会有点小矫情，要人陪要人哄，他再累还是要赶回去。前阵子光顾着闷头平复心情，确实很长时间没有搭理过他们了，他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回到爹妈的房子，已经是早上五点钟。他给导演发消息要请假两个小时。老妈血压降下去，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期间不住地埋怨老公，自己就随口一说而已，干嘛大半夜的把儿子召回来。
“你自己刚才要死要活的，现在人来了倒还怨起我……”老爸嘟哝着打开电视机。他们不看新闻，专门连了电影软件，把秦尧拍的几部电视剧翻来覆去地看，不管自家儿子在里面担任的角色多么不起眼。
老妈煎着鸡蛋，对秦尧絮絮叨叨，声音像油星子四处乱蹦，烫得他激灵：“微博上那些泼你脏水的人现在消停没啊？你爸跟我说那些都是水军，不是真人，说你现在发展得好，有人嫉妒才会这样。”
打了田铮进局子的事他至今不敢让家里知道，一直推说这是记者瞎写微博瞎传。老妈问起来他心虚，声音不自觉低八度：“我现在不怎么上微博的。”
“不上就好，他们说了好多你的坏话。”煎蛋做好，老妈端到饭桌上，转身时想起什么，问他，“林阮纯那孩子还在写小说？我看微博上有提到她。写小说还用真名啊？这不是给人骂得更惨？”
秦尧吃着面条和鸡蛋，一言不发。
“一把年纪了还窝在家里写小说，能写出个什么名堂，又不肯嫁人，我看这孩子是废了，砸她爹妈手里头了。”老爸倒了点醋在面里，“对了尧尧，你和小倩还在谈吧？我看微博上有人喷你们，但感觉微博上的消息都不可信。”
秦尧眼中闪过一片阴翳：“我和她早就分了。”
没等爹妈问东问西，他就把筷子拍在碗上。
“还有，以后不要那样说阿纯。她现在很有出息，小说出名了，要改编电视剧了。”他一字一顿道，“她才不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