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衣的身子被一支箭羽穿透,跌倒在地。
“依梧!依梧!”顾峥失声大喊,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下,管不得那么多,顾峥这才发现那箭穿透了她的胸口,前胸不断地渗出鲜血,那血滴在他的手上,叫他脑袋一片空白。
“大……哥……”南无衣急促地喘着气,口齿不清。
顾峥这才如梦初醒,一双眼睛都红了,他连连应声,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他捧着她的脸,扶着她的身子,眼见着她的脸庞因为受伤失血而逐渐惨白,他的身子也在几不可查地颤抖着,但他依旧背对着箭射来的方向,将她护了个严严实实。
“你……你别说话,依梧,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顾峥重复地呢喃着回家,心中疼痛不已,恐怕她就想那捉不着的流光,转瞬即逝。
南无衣却拽住了他的袖子,双眼在此刻满含着泪水,叫人看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似的疼痛。
“依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顾峥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却不愿听。
但南无衣始终拽着他的衣裳,直到眼泪溢出来,流下来,她才艰难地一字一句道:“三爷……有……危险……我……我要……去……救他……”
“大哥……我……求……你……”
南无衣的衣裳已被血染了一大片,只有星点月光的树林中,将她的脸照得格外惨白。
她就像流逝于手中的流沙,顾峥的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看着她那恳求的眼神和那不属于自己的泪水,他肝脏具裂,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她放在马背上,斗胆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悲伤地望着她。
“我答应你,我去找,你骑着我这匹马出去。这是我自小养的马,它会带你回去的。”
他话语温柔,眉眼盛满哀伤无奈。
南无衣来不及思考,她的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了,只能勉强打着精神努力地睁着眼睛看他,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终于晕了过去。
顾峥用力地拍了马,马儿嘶鸣之后绝尘往来的路上跑去。
看着马儿跑远,周遭没有异动,顾峥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躲藏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边,想着接下来要如何。
他自小饱读诗书,功课也是一等一的好,长大之后考取了功名也给爹娘挣了脸面,想他仕途一帆风顺,为官严谨不敢有丝毫懈怠,就连皇上都夸赞他。
可这又如何?
他若自小习武,方才定然可以护了她,只可惜他满腹经纶却屁用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如今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带着依梧一起回家,可当他看到依梧那哀求的目光时,终于意识到这是五年来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有用之事,他沦陷在她的网里,不可自救,无法逃脱。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不通武功的自己很可能会命丧于此,他也心甘情愿。
在方才的遭遇之后,林子里再没有一丝动静。
顾峥的背后渗出冷汗来,他看了看周遭的树木,月下黑影,闪闪烁烁,令人绝望。
“阁下若还在此地,那就请出来说话,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若只为钱财,那就更好解决了,犯不着如此极端要人性命。”顾峥将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上,丝毫不敢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是强作镇定罢了。
树影婆娑,寂静如斯,无人应答。
顾峥滚了滚干涩的喉咙,准备探出头来硬着头皮前行找人时,一支穿云箭嗖的插进了他脚下的地里。
“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一定非要我三弟的性命?”顾峥喊道。
良久,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脚步声,他壮起胆子回头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站于树上。
他冷冷开了口:“我等不为求财亦不为其他,只是奉命行事罢了。顾枫是必死的,你若再往前走一步,你也得死。”
必死?!
“你们把枫儿怎么了!”顾峥立时站了出来对着那人怒吼,“我是他大哥!你们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杀他!”
纵然因为顾真真和母亲说的话他已对顾枫有了隔阂,可血浓于水,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他?
黑衣人的眼睛就像刀子一般刮过他,“我得到的命令是杀了顾枫,与你无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顾峥想到他不会对自己动手这话,就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瞬时又有几发冷箭定定地射在他脚下。
顾峥不会武功,肯定打不过他,但顾峥仍然没有放弃,他甚至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朝着黑衣人扔过去。
黑衣人微微闪身就躲了过去,心里的耐心被耗尽,这个文绉绉的迂腐之人,怎的就这般倔?胡乱瞎猜什么劲,倔倒是倔的要命,偏偏上头说不能杀他,到底要如何是好。
丢了好多石头都无果,顾峥也深知以自己的力量无法与对方抗衡,折腾一番后力气用尽,他想到依梧对顾祁昇和父母亲所分析的话。
他冷冷笑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脏污:“你们不肯杀我,偏要杀枫儿,若枫儿真有个好歹,到时候我必然会叫你们后悔没杀了我!”
黑衣人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但确实不能对他动手,将自己的刀扔了下去:“言之有理,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你自行了断,我便放顾枫一条性命。如何?”
顾峥看着地上那微微闪着寒芒的刀刃,缓缓地捡了起来,以极其生涩的手法将它举起来,刀尖抵在胸口,抬头看向黑衣人,“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黑衣人咧开嘴笑了。
顾峥双手握住刀柄,死死咬着牙关,茫茫夜色将他的身影都包揽在其中,只见得他身躯挺立,一改之前的颓然之气,深邃的眼里是赴死的决心。
而就在刀尖要刺入胸膛的那一瞬间,阒寂的树林中骤然惊起了大片飞鸟,顾峥循声望去,只见有一人缓缓地从树林深处走出来。
他白衣染血,长发如瀑散落在肩头,眸中的冷冽之色亦如他手中的那柄剑,俊逸的脸庞上有几道还未干涸的血印,他来时,踏着枯叶,吱呀作响,恍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风声乍然大起,仿佛在为他呜呜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