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衣看着这崎岖的小道,不宜骑马,便与顾峥一致决定将马留在原地,顾峥方向感很好,由他来记住放马的位置,二人步行去找人。
顾峥走在前面探路,他时不时回头转身确认南无衣的安全,看着她那隐隐透露出焦虑的脸庞,他想到真姐儿和母亲说的那些话,心不由得沉了几分。
过小溪时,顾峥找了一根长棍,南无衣牵着后头,他握着前头,一步步带着她走过微微露出溪面的石头。
“依梧,方才你为何对二哥那样说话?”顾峥一面问着,一面踏过最后一颗石头,转身看向她。
南无衣摇了摇头,对顾峥轻轻柔柔地一笑:“大哥还是不要知道这些糟污事的好,本没有什么的,只是我自己一时失控罢了。”
顾峥的脸色依旧严肃,“昨日我回家时,父亲已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包括祁昇将外室藏在你那儿的事情。”
南无衣伸手拨开一处又一处密集的草丛,心不在焉道:“公爹怕是没说好话吧,那日因着我当着京城百姓的面打了婆母一巴掌,想来他们认为我是个叛徒,说我什么都不要紧的,我也不在意。”
南无衣直起身子来,拍了拍手上的泥污,拉住一根藤蔓要往小山丘上爬,希望能够得到更加宽阔的视野方便寻找,“那大哥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顾峥对南无衣的描述不可置否,父亲确实说话很难听,不过他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顾峥三下两下爬到上面,捡起棍子来将轻松将南无衣拉了上来,他道:“我觉得依梧这么做是人之常情罢了,依梧你在顾家生活不容易,虽有祖祖庇佑,却还是不能周到。祁昇是盛名在外的大商,人脉资源自然充足,所以依梧你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铺子为了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他扔了棍子,认真且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至于兰香的事情,一则,是祁昇先诓骗于你隐藏身份,二则,出事之后他不在京城全靠你一人,难道你还真能狠下心来分离她们母女吗?你一没有害人,反倒还好生照看兰香,二没有辜负祁昇所托,孩子直到现在安然无事,他应当感激你才对,你又何错之有呢?”
言罢,顾峥的面色终是柔和了不少,“就算旁人来说什么,也不必听进去。先生说谣言止于智者,而我则认为,智者不单单会管住嘴巴,还能得饶人处且饶人。由此可见,那些将恶言恶语施加在你身上的人不算什么智者。”
南无衣望着他,鼻子有些发酸,苦涩笑道:“大哥你也太高看我了,我的确没有亏待过兰香,也的确履行了诺言,但我将兰香带出来并非只有让他们母女相见这一个目的,而是要让我那厉害的婆母试试当头一棒被人拿捏的滋味。”
少女的眼中满含着他从前从未见过的复杂之色,顾峥的心下意识地颤了颤,但他怪罪不了她,对于母亲施加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情,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依梧……”顾峥在竭力克制着心里的念头,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仿佛有一股力量从她的身上传达给他,让他的心脏为之疯狂鼓动。
他想要伸出手,却迅速地克制住了。方才那感觉就想做梦一般,不真实。
“三爷!三爷!顾枫!你在不在啊!”南无衣扯起嗓子喊起来,一张小脸都憋红了。
“依梧你为何第一时间怀疑的是祁昇?我也是与他们一起进去的,为何不怀疑我?”顾峥继续问道,一面仔细地搜寻着。
南无衣本是不想说话的,只想着快点找到顾枫,但顾峥本可以不用来帮自己,但他还是来了,因此耐着性子道:“二哥在大哥之前回家,回家之后就被公爹抓去书房训话了,在此之前三爷因为维护我不惜顶撞公爹婆母,之后紧接着便是公爹和婆母提议出游,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要出去游玩,岂非太不正常了?
此后,喝酒是二哥提出来的,狩猎也是二哥提出来的,二哥明知道大哥酒量不好一喝就醉,还是带着不省人事的你去狩猎,他若想做些什么,也全然可以拿大哥你来当挡箭牌,大哥你真是被二哥看透了,他定然知道你会维护自家兄弟,所以也就肆无忌惮了。”
顾峥片刻沉吟,试探性问道:“依梧你如此猜测,为何认定枫儿就是受害者?若他是加害者呢?”
南无衣停下了脚步,望着那透不过阳光的树顶,却淡淡道:“于我而言,除了云洛之外,三爷是唯一的亲人。三爷愿为我背弃所有,我亦如此。他是否是加害者与我无关,任何对他不利的人,无论好坏,都是坏!”
此时,已近黄昏,被参天大树挡着的光线里透露出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温暖的橘黄光辉,星星点点地洒在她身上。
顾峥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奇怪极了,明明她说的话与他所信奉的大道大义背道而驰,明明她说的话里毫无半点可取之处,明明他向来自诩行事光明磊落绝不行背信弃义之事,在他那颗刚正不阿的心里,却滋生出了丝丝妒意。
天色渐晚,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没有顾枫的应答,苍天的树木也在黑夜中尽显本色,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从脚下蹿过的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昆虫的低语声重叠在一起。
南无衣从没一个人在野外待这么久,心里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一路往前。
顾枫还没有找到,他到底去哪里了?
他很聪明,比顾祁昇要精明,就算是方向感不佳,也不会比顾祁昇出来的晚。
因为南无衣心里清楚地知道,顾枫为了见到她一定会早早地出来的。
南无衣艰难地四处查看着,此时她的胳膊,她的腿脚,纵然隔着衣服,也被虫子钻了进去,叫她身上又疼又痒。
她一面挠着手上起的包,一面用尽了声音喊着顾枫,生怕他听不到。
她怕见不到他,怕自己一出去,就会害他失去生机失去活下去的机会,她宁死也不肯这样。
见着南无衣听不进去,他快步往前走要拦住她的去路,却在此时,一抹刀光忽然闪过,顾峥一愣,听得几声冷箭骤然齐发的声音,他再反应过来,已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