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仅仅是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道:“你这泼妇说什么玩意儿呢!你知道我的身份么?选侍女这等粗活还用得着我来做?你倒是了解的很清楚,你跟你身后那位主谋怕是煞费苦心了!我们府上没有叫香儿的侍女,也没有怀孕的女子!你若不甘心想来顾府查个清楚,麻烦您先去衙门府上立案,再叫查案的大人办个搜捕文书来,我顾府列祖列宗乃是北代开朝的元勋!不是不讲道理的主儿,你觉得冤屈大可走程序,到时候我们自当配合搜查。但你一没有报官,二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地就来指摘顾府不干净侮辱追杀你女儿,你又该当何罪呢?”
徐氏三言两语便将势头再次扭转,并且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变得不急不躁起来。
她继续道:“你都说了你女儿被没入青楼为妓,青楼那地界儿,清白女子去不得,即便是去了也是不清不白。你现下来污蔑我二儿子,污蔑我顾府,也不知是不是你女儿遇人不淑人尽可夫被人占尽便宜去诓骗我儿呢!”
南无衣同为女子,又与兰香朝夕相处了数月,知道兰香不过是个多愁善感少言寡语的柔弱女子,初来她院子里时什么都做不好,即便怀有身孕也积极伺候她为她端茶倒水任劳任怨,对自己给她的避难所和提供的物质条件千言万语的感谢。
南无衣自然被这‘受害者有罪’言论给气得浑身发抖。
她再三咬牙,强迫自己理智一点,冷静一点。
她想说点什么,但她也明白说了之后的后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她如果站出来发声,就意味着她与顾家从此之后水火不容,就等于是诏告天下自己与顾府不和,遭人诟病。而兰香怀胎八月,她这个当主子的不可能不知道,因此也更意味着自己与顾祁昇的交易彻底被揭穿,虽然并未涉及到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就是互相利用而已,但对她,对铺子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所以只要她发声,就几乎赌上了所有。
而若不发声,此事就能被徐氏草草掩盖过去,那妇人虽然泼辣无赖,却跟徐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妇人的说辞对顾府也造不成什么大影响,顾府仍旧是在京城中根基稳固的世家大族,无人能够撼动其一二!
一个兰香,不过是小小的牺牲品罢了,就像原主一样,就像南依梧一样。
就算自己不说,经此一事,徐氏事后必然会去追查兰香,兰香暴露已成定局,不如将这死棋走成活的,直接将军!
顾枫瞧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娘子若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哪怕是耀武扬威逞口舌之快也好,若是怕了,便缩回为夫的怀里,为夫自可替你料理了他们。”
南无衣干涩着喉咙,张了张嘴唇,依恋地往他怀里靠了靠,“谢谢你。”
她放开他的手,朗声道:“婆母,那妇人与您一样是个母亲,您说出这等话来,就不怕夜里睡不安稳吗?”
众人皆是一怔,特别是从府中出来的人,顾衍、顾真真、婆子丫鬟们,还有于竟和柳大人,纷纷侧目看向这一道清丽嗓音的主人。
南无衣缓步从人群里走出来,与徐氏面对面道:“香儿明明就是您分给我院里的侍女,婆母您贵人多忘事,我可没有忘记。”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南无衣此言,分明就是将妇人所说之事板上钉钉,也将徐氏辛苦想出的辩词一把推翻。
徐氏惊怒,失声骂道:“南依梧!又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竟联合一个来路不明的贱妇污蔑于顾家,你意欲何为啊!”
南无衣在心里笑,徐氏不愧是混迹于内宅的主母,脑子转的这么快,竟在一瞬就一口死咬自己在对她泼脏水。
“婆母此话,依梧可当不起。”南无衣朝着她浅浅一笑,随后给她行了个礼道:“香儿跟其余三个侍女是您亲自精挑细选送来给三爷暖床的,可三爷不需要,我便笑纳了。”
妇人在此刻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拖着那只快废了的胳膊像条虫子似的爬过来,拽住南无衣的裙角苦苦哀求道:“小姐……好心的小姐,求求您让我见一面我的女儿吧……求求您了……”
南无衣蹲下,正欲要说什么,徐氏却命小厮将妇人一脚踹下了台阶,刚刚好滚落在顾府的台阶之下。
徐氏嫌恶地啐道:“你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事情尚未明了就在我家门前指桑骂槐哭闹不止,即便是打秋风的也没有这样不讲道理的!来人!给我扔出城外去!有什么好说的!都散了散了!”
接着又转头对着南无衣道:“你院子里的侍女与我有何关联?你说的言之凿凿,那就是她怀孕的事儿你也一清二楚了?”
南无衣知道徐氏定然会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可她还没来得及应对,妇人就爆发出一声骇人的怪叫。
妇人嘶吼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两个恶仆,连滚带爬地继续上了台阶,开始病急乱投医瞅准了于竟身上的麒麟官服抱住他的腿道:“大人!大人!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原是醉香楼的老鸨,我的东家就是二公子!他有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本想着主仆一场他待我不薄不想公之于众,可顾府苦苦相逼叫我不能与孩子团聚,现下二公子又不知所踪,还请大人看在这份儿上让我女儿出来与我团聚!”
此时,躲在屋顶上看热闹的黑影才反应过来,主子说的那句“得到的远不止于此”是什么意思了。
顾枫只用了老鸨这么一个小小的棋子,就扰乱了所有人的步伐混淆了所有人的视听。
一则,老鸨的胡闹正好打乱于竟和柳大人的查案计划,是以缓兵之计,留出更多的空闲来对付顾真真。
二则,老鸨曾是顾祁昇的忠仆,就算不知道顾祁昇要谋反,单凭着她的只言片语有限的信息量,手眼通天的通天府于首尊又怎么可能查不出来顾祁昇的小动作呢?
三则,通天府直接听命于皇帝,现任皇帝高崇君乃是弑父上位,最忌讳谋反,莫说顾祁昇这小子是真谋反,就算沾个边,也够顾府株连九族死个干净彻底了。
由此看来,顾真真就算知道了顾枫的秘密,托了她那倒霉二哥的福,说不准还没开口就死了,更别提顾真真只知道点皮毛,关于顾枫真正的秘密,还八竿子打不着呢。在大公无私铁面无情的于首尊面前,叛国之贼谋逆之徒面前,丞相府千金遭到刺杀这档子事儿还真瞧不上眼。
到了那时候,顾真真开口与否,都不重要了。
顾枫略带笑意地看着媳妇,又看向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老鸨,甚是满意。虽然这比计划中全灭顾府来的要早,但好事早晚都是一样的。
横竖顾府全家,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