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君应允了顾衍的请求，让他去杭城做个三品御城督查。
御城督查虽是三品官，却是个要职，大到漕司航运，盐商往来，杭城各部官府衙门，小到巡城营，城内大小商行贸易。
看起来是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在高崇君应允之后的第二日，这位精明的皇帝陛下又给杭城各府衙门颁了道旨意。
大致意思就是说，皇上体恤老臣，御城督查管得太多难免心力交瘁，之后听命于御城督查的各大官员都可绕过督查大人直接向皇上汇报。
这是变相分离御城督查的职权，亦是抬高被御城督查压在下头的杭城官员，更是警醒他们，只要好好为皇帝办事必不会亏待了他们。
颁布旨意的使者不是太监，而是那位通天府的首尊大人于竟。他即将在杭城设立通天府支府。
现在皇上的意思甚是明了，于竟是皇上的眼睛，是皇上的耳朵，他这是来监视顾府了。
顾府已被皇上给盯上了。
这道旨意一出，天下皆知顾府所做之事，这段时间还不等启程去杭城，就算是顾府的一个小奴才，都不敢往外走，唯恐被人耻笑议论。
顾衍听了顾真真的话，写下了自己的要求，皇帝果真如顾真真所说的那样应准了自己的要求。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严峻的形势。
“阿爹不必愁眉苦脸的，去了杭城总比京城要好。现下因着三哥三嫂和二哥的这些事儿，京城的百姓都拿咱们当笑话呢。现如今您那些同僚好友，还有几个来往的？现下见您不得势，便溜得比谁都快。”
顾真真起身来，伸出那柔嫩似青葱的小手为顾衍斟茶。
顾衍脸色未改分毫，略显严肃，“你出的是好主意，但皇上终究是皇上，他若要对付起咱们来，那可是不费吹灰之力。”
顾真真笑着，将茶盏端起来放在鼻子下细细嗅闻着茶香味，“阿爹，您是老了，管不了儿子的事情，这也相当于是另一种告老还乡。皇上如何做那是皇上的事儿，咱们此去杭城又不是图谋不轨为了别的事儿，是换个地方，换个活法罢了。”
顾衍看着女儿，那张略显发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真姐儿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着想了。”
顾真真装作没有看见他的笑容，面含笑意地喝了口茶，官方地答道：“女儿是顾家人，身上流着顾家的血，自然是要为顾家着想的。”
“老爷，奴婢做了八宝莲子老鸭汤，还有真姐儿爱吃的蹄筋儿炒肉，都放了十足的辣子。叫真姐儿留下来吃饭吧？”
容乔从外头走进来，姿容靓丽气质脱俗，北代自统一十国之后，每一代皇帝都比上一代更加开放，对于百姓的衣着要求也不像从前的十国那样严苛。
容乔穿着一件深绿色大袖褙子，里头是件孔雀蓝的交领襦裙，飘飘长发尽数挽在脑后，戴了两支水头极好极为通透的玉簪，她笑起来时，恍如少女，倒显得这身华贵的衣裳黯淡失色了。
顾真真瞥了她一眼，冷冷淡淡，“我就不在这儿吃了，母亲已备好了饭菜等我回屋呢，父亲容姨娘慢慢吃吧。”
“既如此，那就不留四小姐了。”容乔脸上的神色尴尬了几分，低下头站在一旁，与旁边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侍女别无二致。
顾真真走过容乔身边时顿了一顿，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顾衍自然能察觉到这些的，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容乔布好了饭菜，一面体贴地给顾衍夹菜，一面道：“老爷多吃些，最近这些时日您都瘦了，得好好儿补补才是。”
顾衍看着她温婉的模样，看似与平日别无二致，却又好似有心事一般，也不大展露笑颜。
“从前，是真姐儿不懂事才频频为难于你，现下她懂事了，又懂得顾全大局为顾府着想，想必日后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说对么？”
顾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卖相极好的蹄花儿夹进自己的碗里，带着一口饭吃了下去。
容乔似乎怔了一瞬，随后拿起小碗盛了一碗汤放在顾衍的碗边，她点了点头，温顺道：“是，真姐儿懂事是好事，也不会再发生从前那等事了。”
顾衍的话她早就听得一清二白，意思就是无论日后容乔有没有从顾真真那儿受委屈，他都一概不会管了。即便这个人是陪伴他十余年的枕边人。
顾衍向来薄情，她明白的。
容乔心里没有半分不适，方才在顾真真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不过就是为了让顾衍一如既往地信任她而已。
只可惜，无论顾衍做出什么打算来，无论顾衍现下多偏心徐氏和顾真真，容乔才是那个专宠的女人，她才不怕呢，为了报仇，这么多年这么多次恶心的床笫之欢她都忍下来了，不可能再放顾衍离开。
但顾衍可真是个混蛋。
容乔这样想着，温柔地对顾衍露出笑意，体贴地为他夹菜，说起了今日在花园中散步的趣事。
掌玉轩那边，南无衣今日才知道顾衍调任的事儿，这可让她有些犯愁。
顾枫盯着小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她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瞧你干的好事，这下要去杭城了，阿静和医馆可怎么办！我认识的人可都在京城，到杭城又要从头开始，人生地不熟的。”
南无衣没好气地在顾枫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顾枫摸着有些发疼的皮肤，笑道：“那就将医馆搬去杭城，郎中去哪儿都不愁饿死的。”
南无衣眼睛一瞪，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得倒是轻巧，阿静随不随我去还另说呢，她阿爹阿娘都在这里葬着呢！你当是谁都跟你一样心无挂碍逍遥自在么！”
“为夫怎么可能会心无挂碍呢，为夫心里可装着娘子呀。”顾枫仍旧不当一回事笑嘻嘻地说着。
顾枫比南无衣更早收到消息，他叫人跑了一趟京兆尹府柳芷静大伯家，稍稍用了点小手段，这会儿柳大人估摸着在给她做思想工作呢，不等南无衣苦巴巴地去找她，她或许自己就来了。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无巧不成书，不过是爱你为你着想的人精心安排罢了。
为了搜集消息，青面的营生比多数江湖人想的要更多更全面，北代的各大城市，太原，杭城，京城，扬州，成都等地都有青面的分部。
杭城的人手已经够用，因此只在阴阳两府挑了些精明能干擅于伪装的人手潜入杭城，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对于顾枫来说，去哪儿都一样。
“徐氏这几日都在清算京城的田地庄子各处铺子折现成银子，我记得顾府在杭城在别处都有田地铺子，看这架势，八成是不会再回京城了。”
“还有还有，兰香要怎么办？阿静上回说不足半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也不能带着她去杭城啊，不说她大着肚子，自上回的事情之后顾府的人都知道她这号人了，不可能混在侍女里，太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