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深和顾枫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直奔琼玉楼。
琼玉楼内，用满堂贴金来形容也不过分，佳人美酒，丝竹天籁不绝于耳，一楼是大厅，正中间新搭了个戏台子，将红遍大江南北的花飞雪重金请了来。二楼的包间视野都是极好的，说是包间，其实也是宽敞的楼道，只不过这楼道用巧夺天工的屏风来用作遮挡，房梁之上挂了五六层颜色各异的西域轻纱，将屏风后的景象映得影影绰绰让人遐想不止。
最外头的就是廊道，高彦深贴身带了两名沉默寡言的护卫，一老一少，在二人将包间检查了一遍之后，顾枫这才在高彦深之后进入包间。
接待的是一位徐娘半老的女人，她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二位爷，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雨前龙井。”高彦深说道，看向顾枫，“其余的小枫你看着点吧。”
顾枫也不客气，道：“甜食各来一份。”
高彦深笑道：“从前也不见你多爱吃甜，现下换口味了？”
顾枫摇摇头，他不喜甜食，“娘子喜欢，我替她尝尝，好吃就重新打包各带一份回去。”
这个顾枫，活脱脱的老婆奴，高彦深失笑，也不知是真是假，从前可不见他对南依梧这样上心过，嘴上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疼惜你家小娘子，那就如你所说，甜食各来一份。”
“好嘞，”女人爽快应声，见顾枫一口一个娘子，她很是识趣地对高彦深道：“那这位爷还需要点别的么？”
这女人口中的别的，两个大男人都心知肚明，况且北代王朝有规定，皇子官家不准狎妓，这等风花雪月的场所里，即便是点了姑娘来陪酒，也算狎妓。
且高彦深对于勾栏瓦舍的庸脂俗粉也不感兴趣，“不必了，那花飞雪什么时候上台？”
女人笑容不减，信口道：“哟，这位爷，今日可是不巧了，飞雪姑娘今日歇息不登台呢。要不老婆子将那些会唱曲儿的姑娘叫来，您挑一个？”
高彦深挑眉，“这些姑娘水准如何？”
“清歌鹂喉，最是动人。”
“可有花飞雪十之七八？”
“这……”女人犯了难，见二位爷身着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便一敛方才那如鱼得水的模样，不敢糊弄招惹了，“自是没有……”
高彦深哗地一声打开扇子，笑眯眯的桃花眼中含着丝丝冷意，“那你不是诚心糊弄人么？琼玉楼都是这么招待贵客的？”
女人被他这话一惊，后退了半步，点头哈腰卖力讨好，“爷您误会了，是老婆子没有眼力见不知爷的喜好，爷喜欢什么尽管说便是，老婆子定当竭尽所能满足爷的要求。”
高彦深面色不改，一面悠然地扇扇子，一面笑吟吟地透过扶手见雕花缝隙看向楼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有若拿残次品来凑数，好说话的主子便不与你计较尽兴即可，若是遇上不好说话的，像你这样胡乱搪塞进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来，可知道会犯下什么错么？”
那年近四十的女人脸上愁容遍布，听得高彦深此话，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头拔凉拔凉的。话已至此，任一个傻子都知道这位爷来头大了去了。
女人慌忙跪下，恰巧看见高彦深这一身锦衣华服之上的暗纹，乃是用的金银线绣的蟒纹袍。再想到昨儿个太后一行进了杭城行宫，心里便立即有了谱儿。
她一个哆嗦，立即连连求饶：“是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主子爷恕罪！”
高彦深翘起二郎腿，神色不改，亦是称得上温和，“这二楼爷全包了，若能清静倒还好，若来了不相干的人扰了爷的清静……”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正因为不说，才惹人遐想叫人后怕。
女人连连告饶，“是是是，都遵照爷的命令，这二楼今儿个就全包给主子爷了。不，从今日起，这二楼都是主子爷的，主子爷您叫老婆子往东，老婆子绝不往西，您叫老婆子……”
“够了，下去吧。”高彦深不愿再听她废话，摆了摆手。
女人如临大赦，战战兢兢地告退了。
没一会儿，上好的雨前龙井便奉上，连带着满满一桌子的甜食小吃也一并送了上来。
顾枫看了一眼那一行上来的侍女，个个儿都规矩得不得了，上了甜食之后，一刻都不敢多留，唯恐惹高彦深不痛快，脚下抹油似的离开了二楼。
“王爷如此高调，就不怕惹人闲话？要知道这琼玉楼可不是宫中，这是鱼龙混杂之地，若被有心人逮着机会，单凭着殿下身边这两名护卫，可不够抵挡的。”
顾枫一面说着，他的视线放在最中间的那盘龙须酥上，刚要伸手，高彦深却伸出扇子挡住了他的手，给身边两名一老一少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两名沉默寡言的护卫便心领神会，开始对着桌上的糕点逐一检查，随后每一盘尝了一点，确认无虞后又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这时候，高彦深才面含笑意缓缓道：“小枫，这也是为了咱们好，难道你将本王邀出来，也仅仅只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么？”
顾枫不是王爷，也不会随身带着两名随时试吃的护卫，他身边常年只有黑影一人，他相信方才那老婆子的一举一动以及这甜食的来源都逃不过黑影的眼睛，黑影可比这两个傻憨憨管用得多了。
因此他只挑眉，将那龙须酥放在嘴里品尝了一番，略一点头，说道：“殿下是明白人，来了杭城之后第一个拜会的便是我，我又岂能辜负王爷的心思？”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绝口不提往事，也绝口不提对方心中计较的事情，他们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只需要像利益索求那样纯粹就好了。
毕竟顾枫是个不需要朋友的人，高彦深则亦然，他除了皇位，什么都不要。
高彦深看着他再度伸手，将另外一个小碟里的云片糕又放在嘴里嚼了嚼，一脸失望地将小碟往外挪了挪。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顾枫擦了擦嘴角的残渣，侧眸看向高彦深，“我此番邀请殿下，是为了告诉殿下一个消息。”
“哦？是什么消息？”
顾枫咂了砸嘴，不紧不慢地又尝了一块果味糖，“那就要看殿下能为此牺牲到什么程度了。”
“此话怎讲？”高彦深来了兴致。
“比如说若您能牺牲色相与我那四妹相处几日，或是在杭城这段时间里隔三差五地到访顾府撩拨四妹，那我所说的消息对您来说也是如虎添翼一般的存在。”
牺牲色相这四个字让高彦深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出来，“若本王不愿如此呢？”
顾枫将摆着果味糖的碟子往自己跟前挪了挪，说道：“那我的消息就对于您来说不痛不痒，莫说杀手锏，就算是小刀片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