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在一旁暗自点头，这才是老祖宗有的气派，徐氏入门几十年了都在她脚底下伏低做小从未敢有半分逾越，自然也是靠老祖宗自己树立的威信。在这顾府之中，明面上看着顾衍和徐氏当家，但谁都知道，顾府老太太才是最大的。
可老祖宗话说完，又微微地叹了口气，仰起头来看着紧闭的房门，似是透着这层窗户纸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神情松动了些许，她缓缓道：“方姑，你且想想，老爷去世时我多少岁？现在我又多少岁？”
方嬷嬷想了想，知道老祖宗是什么意思，她没吱声，给老祖宗倒了杯茶，轻道：“老祖宗您身子硬朗着呢，可莫要说这话。”
老祖宗骤然间敛了眸中绵软的神色，冷冷哼了一声：“我还活在这顾府，谁都别想打顾府的主意。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死也要将他拖下去垫背！你速速去查探消息，将昨夜行刺的人查清楚。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徐氏院里，主院的下人皆被屏退，屋子门关的死死的，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今日天气正好，徐氏的院子四周花鸟山水环绕，清新怡人，可空无一人的院内和紧闭着的屋门却透出压抑又沉重却气息。
翠娘跪在厅前，徐氏半坐在椅子上，眉目清疏冷漠，她那缠绕着绢帕的手拿起茶盏来，揭开茶盖，轻轻吹拂，动作优雅。今日她穿了身宝石绿的褙子，上头绣着一朵朵栩栩如生的金牡丹，配以里头殷红的大袖，袖口用银丝掺杂金丝滚边，右手腕戴了个和田玉镯，左手的食指无名指处分别戴着用红宝石、南珠打造成的戒指。发髻上的珠饰不多，却也繁丽炫目，她坐在那里饮茶，不悲不喜，端的是雍容华贵一瞧便是京城贵妇的模样。
翠娘俯身跪着，动也不敢动，“夫人，奴婢自小就伺候夫人，从徐府到顾府，已经整整三十年。奴婢是一心想护着您，自入顾府之后您便不开心，日日都过得异常艰辛，这些奴婢都看在眼中，只要您一句话，就算奴婢要为您献出生命，奴婢也死而无憾。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您要杀要剐奴婢绝无怨言。但请您让奴婢说完最后的话！”
“你要知道，这件事是你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了的。如今办砸了，我很不高兴。你不去院子里罚跪却到我面前来说这些话，岂非是仗着你自己是贴身丫鬟的身份？”徐氏没有看她，而是微微皱眉看向别处，外边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而她的面容依旧冰冷。
翠娘急了，原是只红着眼眶，现下终于哭了出来，直到看见徐氏有再度皱眉，这才收了哭声巴儿狗似的爬了过去抓住徐氏的腿。
“夫人，奴婢有话要说。您怎么罚奴婢，奴婢都毫无怨言的。只求主子听听奴婢的话，奴婢跟在主子身边三十余载，若有欺骗，便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徐氏对翠娘也是有主仆情分的，见她如此焦急，心下也不由得一软，道：“何事？你说便是，用不着这么哭哭啼啼的。”
翠娘本以为死到临头了，现下见有了希望，便立即道：“昨夜哥哥给奴婢复命时，说夜里老祖宗派了许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送刘氏到了偏远的京郊，并未去庄子里，那些汉子奸污了刘氏，哥哥准备动手时杀出一个身手十分了得的怪人，他先是帮着哥哥将对面的人给杀了。却又故意放走一个，最后又来对付哥哥，哥哥武功虽然好，可与那人比起来却是天差地别，没几招便落败，哥哥被他砍得浑身是伤却都避过了要害，哥哥问他是谁，他什么都没说就飞走了。”
闻此，徐氏双眸紧缩，恨不能咬碎一地银牙。
徐氏坐如针毡，便起了身来踱步，一边缓慢地走一边道：“其一，此人并不是来帮助我的。其二，此人在杀光放走对面的人之后才反手对付你哥，那便是要给对方造成帮助我的假象。其三，这个江湖客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谁的手下？为何一定要做这种事？”
翠娘道：“哥哥话没说完便就晕死过去了，待哥哥养好了伤，他必然还有别的线索告知咱们。夫人，另外奴婢可以确定，老祖宗对刘氏早已动了杀心！咱们也是赶巧了，没想到老祖宗会在送刘氏去庄子时动手，她装的大义凛然和蔼温和的样子，哪知是早就起了歹心的。这刘氏死的也不亏。”
徐氏脚步一顿，看她一眼，一手扶在桌脚，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喃喃道：“那就是了，咱们这一趟赶巧就入了那人的局。叫老祖宗彻查到底是谁要杀刘氏，若是叫她查出来，我即便说那江湖客与我毫无瓜葛，可我缺少人证物证，总不能说了实话是叫你哥去杀的人，到时候岂非是那老不死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届时我就算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了。”
翠娘吸了吸鼻子，眼珠子四下转着在想对策，复又用膝盖疾疾走向徐氏道：“夫人，那这可如何是好？那老不死的必然不会放过您！”
徐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瞧着她眼中担心的真切，轻笑了声，倒是放缓了调子，握住她的手将她虚扶了一把，道：“老祖宗爱查什么就叫她查去，咱们依旧按计划行事便可。”
翠娘一头雾水，“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是糊涂了！”徐氏白了她一眼，兀自气定神闲地将茶饮完，复又用绢帕擦了擦嘴角，这才拖着悠长的嗓音道：“那老不死的一旦知道是我派人杀的刘氏，自然也会清楚我这边也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届时她必然不敢说什么，只得生生地将这颗牙打碎了咽回肚子里去。此次计划，就是反客为主给她来一个措手不及。”
翠娘应着，连连点头：“夫人说得对！这么些年了，您敬她爱她，可却没有得到过一次好脸！您为老爷生儿育女，管理府中诸多事务，几十年如一日，无论是顾府还是外头，她总是明里暗里是叫您下不了台。咱们也该让那老不死的瞧瞧，徐家人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