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走狗之流，有什么好谈的。”
顾枫轻笑，眸光潋滟如一江春水，亦如春月还未融尽的霜雪般冷冽。
容乔喉咙干涩，滚了滚有些发疼的嗓子眼儿，心下是又惊又惧又喜。
惊的是，顾枫之言字字都命中要害，而他身为顾府的嫡子，身上流着顾家的血，却能狠心置身事外不管不顾。从头到尾都只顾着南依梧。
惧的是，顾枫究竟是为什么才变成如今这等模样？现如今的顾枫与从前可以说天差地别，虽然脸长得一模一样，可那举手投足间睥睨天下的气度，岂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难道从前那混账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她看也不像，哪有先纳了妾在温香软玉美人怀里睡过之后，病了一场便就要遣散妾室的道理？着翻书也不带这么快的。
喜的是，只要自己不对南依梧下手，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容乔起身，对顾枫再次福身行礼，道：“既然三爷如此敞亮，奴婢就不说别的了。奴婢对三少奶奶绝无恶意，出手相帮的确是有所求，但与三爷此番谈下来，也知道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同辉，奴婢是个懂规矩的，往后再不会与三少奶奶有任何往来。还请三爷宽宥奴婢这次，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就先这样，告辞。”顾枫起身掸了掸袍子，扬长而去。
容乔始终没有提及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顾枫也没有兴趣知道，若非是为了南无衣，他也懒得去调查。只是这查都查了，索性就查个彻底，万一容乔反水，也好有个拿捏的地方。
顾枫一面走，一面想着，这顾府倒真是个风水宝地，顾衍是个好色的老鬼，姬妾成群乐不思蜀，徐氏被老祖宗常年摁在地上摩擦，顾真真又是个飞扬跋扈唯恐天下不乱的脑残，老祖宗面善心狠是个厉害角色，还有什么来着？哦，还有个想造反的顾祁昇，这看下来，也只有那个顾峥算得上正常了，两耳不闻宅内事，一心扑在朝堂上，可歌可泣，倒是个五好青年。
顾枫走后，容乔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顾枫逐渐远去的背影，抚了抚胸口，她看清楚了自己该走的路，自然就不会再去打南依梧的主意。只是这顾枫，却叫她十分在意，她百思之下始终不得要领，但她明白了一点，这是自顾枫大病之后才做出的改变，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那场病上。
但容乔现下无法思考那么多，也就只存了个疑虑罢了，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计划上。她对于当日聚香阁发生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介怀，对于内宅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论利害，南依梧未曾在外边得罪过什么人，能对她出手的怕是十有八九是内宅中的人了。
容乔打定了主意要去查探一番，权当是收个尾，也想着若是有什么意外收获，日后自己也用得着。
她即刻吩咐丫鬟碧儿去查查那悍妇的来路，晌午时分，容乔戴了帷帽面纱披了披风，坐上马车出了门。
不多时，便到了城南的银杏巷。
马车进不去巷子里，容乔便下了马车，想着那日悍妇的模样，为以防万一带上了几个有些身手的小厮，碧儿搀扶着容乔往巷子深处走去。
不多一会儿，碧儿便在一个破落屋子前顿住了脚，道：“主子，就是这儿了。”
复又担心道：“奴婢瞧着这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好人家的妇人哪儿有光天化日之下来讹人的？奴婢进去，您就在外等着，如何？”
容乔拍了拍她的手，“不必，你去叫门吧。”
碧儿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那悍妇才来应门，一见着这位戴着帷帽身后又跟着几个小厮，时下便慌了，尖叫道：“我已按照你们的要求一五一十地说了，难不成我还会拿我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吗？你们快走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容乔眯眼，难道还有谁来过？
此刻，碧儿眼疾手快一脚将门踢开了，“你这悍妇是个什么意思！既然好好儿地叫了门，你慌什么慌！还会吃了你不成！”
容乔拉住碧儿，给了她一个眼色，碧儿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银子来塞给妇人。
妇人那张脸还肿着，未见有消退之色，如豆大的眼里满是疑惑，“这是……”
容乔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将银子往妇人怀里推了推道：“你且安心，我与你说的那个人，不是一路的。但我想知道你受何人指使去闹事，还有是何人来威胁你的？”
妇人如惊弓之鸟，这银两烫手，她想要，也不想要。
容乔瞧见了她手上被打的伤痕，说道：“你放宽心收下这银子就是，我瞧着你也不算宽裕，挣了那黑心钱，遭人记恨不说，脸也坏了。手上这伤，可是威胁你的人干的？”
妇人踟躇之下，叹了口气，眼角出了泪，脸上疼的厉害却又不敢去擦拭，片刻后才道：“姑娘，你是个好人，这事儿全赖我。我家原也是小富人家，吃穿不愁，奈何相公嗜赌如命，败光了钱财，我也是个女人，哪儿有不在意容貌的？为了给相公还债，迫不得已才如此……我原想着不过就是闹一场就完事儿，却没成想到惹来这么多麻烦，都怨我贪财……”
容乔看了一眼碧儿，碧儿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来塞给妇人，容乔道：“人活一世，哪没有难处的？更何况苦人家持家的女子总要比别人更加难过，我今日来……”
“我知道，姑娘心善。”妇人抹着眼泪，打断了容乔的话，她知道容乔想问清楚那两件事，便直直道：“收买我去闹事的人，我不知是何人，没见过她的面，只晓得是个婆子，也不高，大约比姑娘你矮一点。与我坐着说话时，一直双手交握，很是有教养规矩的模样，噢，她身上的衣服也甚是昂贵，没个七八两银子下不来的。前后在我这屋子里见了一两次，每回她都叫我倒的冷水给她喝，脾气习惯怪得很。”
妇人吸着鼻子继续道：“那日来威胁我的人也问了我那婆子的身份，我哪儿知道啊？只晓得是大户人家的，我瞧着她的模样，也像是常年伺候主子的人，可我确实没见过她的脸啊，每回来都捂得严严实实我上哪儿看去。想来也是怕出什么事牵扯到自身。”
容乔细细思索了一下，再次问道：“威胁你的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年轻还是年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