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吉普车是手动挡,我是故意的,我很怀念手动挡的感觉,自动挡让人失去了开车的乐趣,所以可能会辛苦你一点。”
看着情绪激动的苏沐阳,男人却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双手插进了上衣的兜内,优哉游哉地说道:“这把枪呢,也是个新货,我从这边的武器库里随手挑了一把看着顺眼的,你要是去摩加迪沙的港口救人,会用到这个的,上面没什么陷阱,放心,应该也不会卡弹,更不会倒开枪,你大可放心正常的用。”
“你知道我现在就能捡起这把枪杀死你对吧!”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开枪。”
“那你什么意思?!”
“还不明显么?我在等你开枪。”
苏沐阳被这种荒唐的行径弄的十分火大,但是男人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沐阳,就像是一个盼女成凤的父亲。
——开什么玩笑!
苏沐阳的怒火上涌,如此近的距离,苏沐阳已经将这把枪观察的透透彻彻,上面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就是一把崭新的AK-15,在苏沐阳拿起它的时候,从重量上就能分辨出这把枪装配了实弹,而且是满载的。
拿到了武器的苏沐阳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开保险上膛,将枪口指向了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的心口,骤然就扣下了扳机。
毫不迟疑,毫不犹豫,果决的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
火光在枪口一闪而过,还有子弹破膛的声响,一瞬间响彻在空旷无人的荒野之中,而对面的男人也应声倒地,背对着天空,一动不动。
苏沐阳没看见鲜血,但她的理智却欺骗自己那是被下方的沙土夺走了,月色太暗,她看不真切。
男人在倒下的那一瞬间脸上还挂着笑容,苏沐阳的战场判断正提醒着自己:这笑容源于对方的愚蠢,他愚蠢的自大让他的反应神经来不及对实情做出正确的表情。
可是……苏沐阳的感性却在警告自己:这就是他所期待的局面,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开枪,让子弹嵌入他的体内。
为什么?
苏沐阳端着枪,在原地踌躇着,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懊悔在她的内心萌生出来。
仿佛苏沐阳从不出错的第六感在告诉她,这次扣动扳机是错误的,而且大错特错。
为什么?
苏沐阳甚至有些颤抖起来,那种浓烈的懊悔心让她想上前去查看男人的状态,理智告诉她应该上前去对着他的头补上一枪,而感性则告诉她要上前看看这个男人的伤势如何。
——真奇怪啊。
苏沐阳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男人,内心这么想道。
——我竟然感觉,我杀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苏沐阳费力地吞咽了一口,最终她既没有遵从理智的警告,也没有听从感性的呼唤,她只是上前一步捡起了在沙土里的吉普车钥匙,夹带着这把仍带着男人体温的AK-15转身离去。
她几乎是逃离的。
“……嗷。”
而就在苏沐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哀嚎,随后他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风衣上沾染的尘土,解开了纽扣,从怀中掏出了被老老实实绑了一圈的防护板,那上面卡着一枚子弹,弹头的部分已经穿透了护板,部分余力的确击打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幸亏男人的胸肌还算发达,不然这一下估计能让他沉睡个一天一夜——但无可避免的还是断了几根肋骨,这让他喘息有些困难。
不过男人还是有些庆幸地笑了起来,甚至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玩意还真是好用啊,应该鼓励研发部,嗯嗯,他们值得更多的经费——说起来,我把苏姑娘放跑了,该找个什么理由呢……头疼。”
男人一边挠着头一边往回走,在月色下依然是漫步的——他的长风衣也不允许他过快地跑动,很显然他也不想太快地移动。
似乎他很享受这种状况一样。
他也的确不怎么赶时间,因为目前所有的局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肯-安德鲁在索马里地区的组织内部出了问题,他也的确清楚,不过他并非是过来处理这个问题的。
肯-安德鲁应该自己去处理这个问题,如果他因为处理这个问题而死去,男人也不会为他流一滴泪。
所有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无论正义也好,邪恶也罢,只要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那么他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至少男人是怎么想的。
他是过来处理那三个人质的问题的,却不想刚刚捞回了肯的一条小命,纵然这其中也有肯最不待见的人做推手,但对于人际交往这块来说,男人也并不是很精通。
毕竟,如果他足够精通,那么此时的七宗罪就该从通缉榜上消失,进而愉快地研发自己最感兴趣的生化制剂了。
男人优哉游哉地想着,想了一些关于组织的前景的事,也想着该怎么跟好久不见的肯打招呼——他和那个喜欢猜谜的男孩儿已经很久不见了,大概得有二十年……三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上一次这么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如今他从一个欠打的小屁孩长成了一个欠打的大男人,岁月真是太无情了。
男人如此腹诽着,随着距离的拉近,在他的视野之中,肯所在的小破屋就出现了,他稍稍加快了脚步,推门而入,就看坐在房子正中间,被人做着应急处理的肯-安德鲁。
他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朝阳真是一个美丽的词汇啊,Avaritia,我们估摸能一起看一场日出,真浪漫。”
男人走了过来,看着正在接受消炎治疗的肯-安德鲁,若无其事地从衣兜内掏出了一根烟叼上了嘴角,随后擦燃了火柴,拢手挡着风,嗦着烟屁股将并不名贵的杂牌子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后递给了疼的冷汗直冒的肯。
“真是一副狼狈的样子,我上次见你这幅德行的时候几十年前了?十年?二十年?”
“二十二年前,你在约旦的战场上找到了我,那阵子我的状态比现在还要糟糕,你曾经说很嫌弃那阵子的我。”
“真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嫌弃你的,本性使然,我理智的向你道歉,再一次的。”
“我接受,你每次在嫌弃完我这个残疾人之后都理智道歉,我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我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可是为了救你断了好几根肋骨的人,好歹可怜可怜我一下?”
“你拿着枪去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还能被打成这样回来,你以为我信你没放水?”
“我……”
“行了,不用解释了,不想听,烟给我,我疼。”
肯-安德鲁一边吐槽着,一边抬起了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缓缓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香烟,叼在嘴上吸了一口,却又猛地咳嗦了一阵子。
被这股剧烈的咳嗦牵连着,肯的大腿也溢出了更多的鲜血,不过已经比最初好了太多——至少这一次,溢出的血液是猩红色的,而不是象征着溃烂与死亡的乌黑。
“嗯,这一眨眼都三十多年了,我都老了,你还没学会抽烟。”
“你以为我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才多大点就知道在战场上捞我,被家庭抛弃而显得过于早熟,我能怎么办?你不能指望人人都似你。”
“也是,你说的理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男人则像是一点都不在乎肯似的,竟然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又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找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椅子就坐在了肯的一旁,没有任何架子。“真完蛋啊,你。”
“……我心脏不好,而且总所周知,抽烟对身体不好,我不抽它还不是为了让你多看我几年,毕竟我这张帅脸可是限量供应,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集颜值与智慧与一身的俊男了。”
“谢谢你,看见了你之后,我性取向都快弯了。”男人立刻就点点头,表示很赞同肯的发言,他十分感动。“我活了四十多年,因为你,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性取向,行了吗?帅哥。”
“那你娶我啊。”
“我永远爱我死去的老婆。”
“不娶我别叨叨,退下。”
“是是是,我的小祖宗,真是该你的,你知道这条腿我得花多少钱给你做假肢吗?我又得让研发部门的人给我弄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这件事了。”
“动用你的御用研发部门的人力资源真是对不起啊,老爹。”
“不客气不客气,你爹永远是你爸爸,这都是应该的,别客气啊,应该的。”
“……啧。”
肯说到这里,瞳孔深处刚刚泛起的光芒立刻就暗淡了下去,他只是静静地移开了视线,让注意力回归到了大腿上——痛苦与麻木宛如潮水一般地冲击过来,这才让他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