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陌离醒过来的时候神情还有些迷糊,他仿佛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花寒的寝殿里面一样茫然地转了转头,直到看清楚坐在桌子旁吃着东西的花寒这才清醒了一些,用力的甩了甩头,然后慢慢地掀开了被子。
他想起昨日夜里他们两人说的那些话,心情难免愉悦,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比平日里热烈了几分。他大概是回想起昨天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大胆,后知后觉地耳根有些微红,还故作镇定地伸出手用手背掩住自己的嘴轻咳了两声。
花寒表现得倒是十分镇定,大约是昨天晚上想通了一些事情,到有了几分陆陌离还未曾发现她是女子时的大大咧咧。她转过头给陆陌离沏了一杯热茶,然后指了指她旁边的凳子,示意陆陌离坐过来,然后低头轻轻饮了一口手中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
陆陌离因着花寒的镇定而有些奇怪,他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随意地在花寒旁边坐下,伸手拿起花寒给他乘的热茶,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待到上面的水汽短暂地散开之后,看着里面轻轻荡开地波纹,先是轻轻抿了抿试了试温度,随即才低头喝了一小口。
大约是因为现在已经知道花寒是女子,加上他们两人昨日互述衷肠,陆陌离难得的有几分拘谨,他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青柠呢?往日这个时间她应当早就进来伺候你用早点才对。”
花寒用了一种十分古怪地眼神看了陆陌离一眼,半晌,才开口说道:“你昨日在我这里留宿,所以今日我特意吩咐她刻意晚点再进来伺候。况且……我平日里本就不爱吃早点,她已经多时不这个时辰进来唤我起床了。”
陆陌离闻言点了点头,顿了顿,关切地说道:“早点还是应当用的,否则伤了身体便不好了。”
花寒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她的手指不停地在茶杯上面摩擦,即便是自己的手指因为摩擦而出现大片的泛红也没有察觉。还是陆陌离有些看不过去,虽不知花寒为何会如此不安,还是一把抓住了花寒的手,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等会儿手指该觉得疼了。”
花寒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眼看向陆陌离,眼里没有一丝笑意,而是陆陌离从未见过的严肃,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婚事怎么办?”
大约是未曾想过花寒会有此一问,陆陌离握着花寒的手也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两分。
花寒只觉得心底有一丝凉意缓缓的散开,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她想起昨日她所做的选择,再看着陆陌离沉默不语的神情,忽然有一瞬间地失笑,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是古怪地笑意,手不自觉地收紧,想从陆陌离的手里给抽出来,嘴里慢慢荡开一丝苦涩。
花寒不敢乱说,也不敢说话。
陆陌离看着花寒脸上表情的变化,自然明白花寒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握住花寒的手用力,不让花寒有机会抽出自己的手,随即往前倾了倾身,逼近花寒,他的眼神幽黑,里面有着不加掩饰的郑重:“你放心,我既对你做出了承诺,便不会后悔。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亦要对秦国负责,我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至于我和你妹妹的婚事,自然是做不得数的。”
花寒听着陆陌离对她的承诺,刚刚心里的那一丝凉意又转变成淡淡的甜弥漫在她整个胸腔里面。她正想要说话,却忽然看到陆陌离神情猛然顿在了原地,手上一松,整个人猛然倒在了桌上,没了动静。
还来不及反应,天便忽然黑了下来。
花寒猛然站起身,只感觉空气中一股凉意袭来,周遭的一切无风自鼓,而不等她回头,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苍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屋内的冷风吹得他长发飞舞,连带着他一向媚气的眼角也多了几分冷凝之意。他就这么忽然出现在花寒的面前,眼神微微眯起,眼里有不明意味的流光闪烁。
花寒没想到苍迟会忽然出现,想到昨日所做的事情,一时不敢乱动,只能站在原地。
苍迟看着花寒没有说话,忽然一伸手,凌空一划,花寒只觉得腰间一凉,一直被她挂在腰上的妖王佩已经到了苍迟的手里。
虽然是白日,但因苍迟布了结界的原因,整个大殿里面都是漆黑一片,宛如黑夜。殿中胡乱流串的妖风里带着彻骨的凉意,让花寒觉得全身冰凉,身体甚至有些颤抖。
苍迟一向是最注意自己形象的,便是只穿一次的衣服,平日里也要拿最珍贵的熏香熏过之后方才上身,因而平日里他的气味一定是带着他特有的香气。可今日,花寒却从这冰凉的缝里嗅到了一丝粘腻的潮湿之气,其中甚至还混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花寒有些僵硬得站在原地,大着胆子问道:“苍迟,你怎么了?这还是白日,你布下这结界是什么意思?还有着乱串的妖风让我冷死了,你快让他停下来。”
“你一个妖怪,怎么跟凡人似的这般胆小?”苍迟用眼角扫了一下花寒,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袍,因着殿内的妖风轻轻舞动,露出他骨节分明的手臂。他的一缕长发搭在胸前,遮住了领口的花纹,在他放在胸前的手上投下一片极淡的阴影,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分明的轮廓。
他随意的翻转了一下手里的妖王佩,一言不发。大约是因为殿中妖力浮动的原因,妖王佩也自动发出浅浅的紫色光晕,虽并不刺眼,却足以将苍迟的面容照亮。在这茫茫的黑色中,他紫色的衣袍几乎被渲染成了偏白的颜色,分外显眼,他瞳孔中妖异的紫光流转,几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妖怪的身份,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妖界,并没有来到凡界。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苍迟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心虚的原因,她总觉得那匆匆一眼里,竟有着几不可见的冰冷和失望。
花寒张了张嘴,正想要说话,周围的黑暗却又瞬间退了下去。殿内有恢复成正常的白日模样。花寒只觉得眼神被这忽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有些晃眼,等恢复过来再看向苍迟,苍迟已是平日里的模样,连衣服也变成了平日里最常穿的月白色。
她仔细嗅了嗅,刚刚那种粘腻的味道已然不见,空气里飘荡的是苍迟平日里最爱的熏香的味道。
苍迟在她的桌子边随意坐下,然后瞟了一眼晕倒在桌上的陆陌离,嘴角意味莫名,然后看了一眼花寒:“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
“怎么?在凡界呆了几年,连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的都记不清了?”苍迟抬眼瞟了花寒一眼,随意拿起花寒放在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杯,也不在意是花寒用过的,一抬头,将剩下的半杯茶水尽数灌进了喉咙。
花寒看着苍迟似乎毫不在意的用着她的茶杯,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抿了抿唇,将心里那一晃而过的怪异感压了下去,然后在心中默念了几次昨日想好的说辞,然后抬起头,对着苍迟笑了一下,状似邀功地说道:“我今日也不知是为何,总觉得自己修为似乎深了一点。昨日他来找我,原本都回去了,不知为何折返了回来,我便试了试。你瞧瞧,他身上的禁锢是不是弱了一点,虽不是特别明显,但总归也是弱了一些。”
她昨日趁着陆陌离睡着,将他身上的禁锢削弱了一些,将那气息收入了妖王佩之中。苍迟一向精明,若不将事情做得真切一点,恐怕是难以瞒过他的。
那妖王佩里确实有她削弱的,那九重天上的禁锢之气。她昨日将自己的气息打入妖王佩中,也是为了能让苍迟感觉到禁锢的气息,她想着用自己的妖力去磨除禁锢,总归会沾染她的气息才对,因而他削弱陆陌离的禁锢之时,更多的是牺牲自己的妖力,以造成她削弱得还是不少的错觉。
苍迟拿着妖王佩,眼神几不可见的微微眯了眯,他从喉咙中溢出一丝轻笑,眼角眉梢露出几声媚意,他的表情虽带着不明意味的笑,语气却是听不出到底任何情绪:“你倒是乖觉,我那日嘱咐了你,你这几日便动了手。但我应当同你说过,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看你解开的禁锢也不多,照你这般速度,便是等他回到秦国,这禁锢也无法彻底解除。”
花寒低着头,眼底露出一丝精光,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刻意压制的不安:“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和他一起再回一趟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