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已敛去了笑意。他坐直了身体，上身朝着苍迟的方向倾斜了几分，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你这是要做什么？这种妖怪可不好找，你要知道妖怪身上气息原本就要比那些神仙重得多，不但要能再所有人面前掩饰自己，还要能辨别不同的仙气，只怕非那些修炼了不知几十万年的老妖怪而做不到。”
苍迟的手指微微捻动，他的眼神在手指之间一晃而过，随即重重地一捏，在指腹上留下一个青紫的痕迹，然后才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难找，而不是没有，那就替我找出来。”
白璃看了苍迟一眼：“那些老家伙可不会轻易出山，他们原本就已经活得够久了，不喜抛头露面，但实力不容小觑，便是我见到也要尊重三分。他们很少愿意去招惹九重天上的那些人，你这事，只怕有些难做。”
苍迟闻言抬眼斜睨了白璃一眼，露出一个似是而非地笑容，他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眼神却露出一丝隐隐地戾气：“难做，而不是做不到，那就去想办法做到。”
白璃盯了苍迟片刻，忽然抬手将已经缭绕着烟雾的白玉茶壶从玉台上拿了起来，随手一指，在苍迟面前变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雕花茶杯，然后一只手轻拂着衣袖，一只手越过白玉台缓缓地往里面注入了一杯热茶。
他的茶不知是用什么烹煮的，淡雅地茶香里隐隐萦绕着一种能使人凝神静气的香气，这种香气若有似无，却又在很快的时间内将两个人围绕了起来，便是苍迟，脸上的神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白璃拿起自己面前的白玉雕花茶杯，浅酌了一口之后看向苍迟：“找到这个人，你想让她替你做什么？”
苍迟也随即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将上面的热气吹散，然后看着茶杯上缓缓波动的细纹，半晌，方才喝了一口茶，说道：“云墨身边应该有奕茴派下的神仙保护，通过之前花寒返回的信息，我怀疑这个人应当是白泽后人，但白泽后人一向擅医不擅打，但花寒说她之前被人跟踪且差点交手，因此我怀疑他身边并不止白泽后人一人保护。”他冷笑一声，“奕茴做事一向谨慎，若是云墨这次下凡历劫真非事出偶然，那他一定会十分小心。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在秦国找出是哪些神仙潜在他的身边。”
白璃点了点头，复又疑惑道：“花寒既然能感受到白泽后人，应当也能感应到其他人才对。即便是她不能分辨出那些人到底是谁，但她只要把其的面容行动特征告诉你，你也能够知道，又何必这么多此一举呢？”
苍迟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手指不自觉地一用力，指腹因为挤压而出现苍白的印记。他瞧了白璃一眼，很快掩去了自己的情绪，一片云淡风轻：“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几千年的小妖怪，让她做这些事未免也有些太为难她了。况且我瞧如今这凡间局势，云墨怕是等不到她慢慢调查处结果的那一天。”他顿了一下，语气里不知是何意味，“况且你也知道她，从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让她干一件事尚且三心二意，何况是还要她一心二用。她本就没什么心计，妖力也一般般，此次也不过是奈何非她不可，我才让她去了凡界隐在皇宫里面。”他一口将杯中茶饮尽，“我原本便不指望她能做出什么大功劳，等她回了妖界，我再慢慢教她修炼吧。”
他这话说得极为漫不经心，可白璃偏偏从里面听出了几分苦涩的味道。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看着紧紧握着茶杯的苍迟，总觉得他的脸色比平日里更加苍白几分。他轻轻摇了摇头，再抬眼看时，又发现苍迟神色如常，眼底幽深一片，并没有半分的奇怪之处。因而他也不再言语，伸手继续给苍迟斟茶。
顷刻后，等到杯中茶盏已有凉意之时，白璃终于重新抬起眼，看向旁边的苍迟。他看着苍迟，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中有着隐隐地震惊，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的上扬了半分：“我前两日去帮你赴幽山之约，去之前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他。”
“怎么，你觉得很奇怪？”苍迟斜睨了白璃一眼，语气平淡。
白璃沉吟片刻，没有否认：“若是旁人也就罢了，竟然会是他。要知道，他在那九重天上的身份虽说不上多么尊崇显贵，但也并非一般仙人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你也知道一旦他有所异动，莫说仙界，便是我们这妖界，也未必能独善其身，所以由不得我不惊讶。然而我最好奇的是，你到底是如何说动他的，要知道，他性格孤傲自负，可轻易不容易与人为善。”
苍迟轻轻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嘴里溢出一声轻呵：“万字利为先，你要知道这不仅说的是凡人，这九州八荒里又有谁不是这样？你没有办法说服他，不过是因为你没有找到他真正所在意的，你一旦真的了解他，便可以将他为你所用。”
白璃看着脸上一片嘲讽之色的苍迟，不置一词，半晌，嘴角亦浮现出一丝轻笑。他原本便知道苍迟是一个善于猜度人心的人，只不过不知道他猜度人心的能力已经如此厉害罢了。当日他见到来幽山赴约之人，着实是惊讶了很久，只不过对方虽有所惊讶，但似乎对苍迟十分信任，在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苍迟想要的信息告诉了他。倒是他显得不太镇定，便是回来亦疑惑了不久的时间。
“这倒也是了。那人嘱咐我转告你，云墨下凡之前并没有任何的前兆。以往大约每隔十万年，云墨便会闭关修炼一次。这次距离云墨上次闭关还没到十万年，之前亦没有告诉任何人要下凡之事。只是那日云墨忽然夜观天象，感叹起时事多变，说了几句凡界之事，第二日便已入了凡间。想来莫不是思凡了，寻个由头下凡体验世间百态，并非有什么其他理由。”
“思凡？”苍迟看着远处的黑暗，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半晌，忽地一笑，似是有不屑之意，“这话便是他太不了解云墨了。云墨这人心肠极为冷酷，这九州八荒便是再不可能思凡之人思凡，也不可能轮到他的身上。他忽然下凡必定是有什么原因，时事多变？经历了当年之事，这其他的世间变幻还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那人说之前的确没有任何先兆说明云墨会下凡历劫。便是下凡的前一日，他也不过例询往日一般处理公务，然后在自己宫里看了一会儿书便休息了。第二日等到他宫中仙侍去伺候他洗漱之时，他已然下凡，便是他宫中的那些人，也惊慌了不少时日。”
知道苍迟必然不会说出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白璃也不再多问，而是将那日所听到的消息逐一告诉苍迟。
苍迟沉吟片刻，眉尖微挑，倒也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伸手放在玉桌之上，手指轻轻地点着玉桌，闭眼沉思了片刻：“这倒是不像是他一贯的行事之风。他那样刻板的一个人，便是要做一件小事，也会同人交代得清清楚楚，生怕造成别人的困扰。如此伪善之风一行事便是这几十万年，总归不会忽然改变才是。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可以断定，下凡之事必定不会那么简单。”
他看了白璃一眼，敲击着玉桌的手顿住，食指和拇指微微摩擦了片刻，半晌后，忽而一笑：“只怕奕茴和他早已注意到了七杀星的变化，只不过他必定想不到，这如今的七杀星，和他们当年认识的七杀星，原本便是同一个人。”
白璃听着苍迟的话，稍稍侧了侧头，他眉头微皱，显得有些疑惑，虽觉得苍迟说的有几分道理，但终究想不通其中关节，因而沉思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便是如此，这与他下凡又有什么关系？他既不需要历劫已升神位，又已知道七杀星将现于三界，不更应该在那九重天上严阵以待才是吗？此刻下界，若是我们趁机攻打天界，他又不在，岂不是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苍迟微微点了点头：“这也是我还未想通之处。但下凡之事绝非偶然。”他顿了一下，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恨意，再抬眼时全然是一片杀气，连声音也变得低沉阴暗了几分，“但不管他是为何下凡，他如今终究不过是凡人一个。无论他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我在凡间杀了他，再毁了他的元神，那么他的一切打算都将付之一炬，而他，也将在这三界中，烟消云散。”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句却说得十分坚定清晰，让原本还心存疑惑的白璃神情一滞。他听着苍迟声音中幽幽地恨意，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沉默敛神，收起了脸上的散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