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中,花寒正准备换衣服休息,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而夹在着其中的女声在花寒的耳中更是显得格外突兀。
“太子哥哥这是要休息了?我看今日时间尚早,还想着同太子哥哥说会儿话,现在看来倒是打扰太子哥哥休息了。”
花寒听着这看似十分亲密的关切之声,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转过了身。她倒不知,她这寝宫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受欢迎的地方,连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寻她说话。
等到她转过身来,不远处夏子馨紧紧挨着陆陌离正站在屏风处看着她。陆陌离一只手背在身后,淡青色的衣袍上用银线绣着浅浅的花纹,端的是一派从容,温和得体。他看到花寒转过身来,不知为何,竟轻轻挑了挑眉尾,微微勾了勾嘴角。
寝殿里并没有其他人,他们二人前来,青柠等人自然不会进来打扰,花寒飞快地扫了一眼陆陌离身旁的夏子馨,将心中那股闷气使劲地压了下去,还不忘安慰自己说横竖不过是一缕精气,连妖怪都算不上,她委实犯不着与她生气。她如今已经明白自己对陆陌离的感情,自然也能顺藤摸瓜的弄明白她对夏子馨的情绪由何而来。但若是夏子馨是个凡人亦或是妖怪,她还能够安慰自己几分,但哪知她堂堂一个妖怪,居然沦落到要和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精气生气。
更可恶的是,陆陌离如今已经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虽不说破,但却这样三番五次地来找她麻烦,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就算她知道现在实在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但这一幕对她来说到底是有些刺眼,如说她心里没有半点的想法,那便是连她自己都骗不过的。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若说她弄不清楚陆陌离为何如此,那夏子馨的想法,她确实更猜不出了。按道理说,夏子馨是不会有自己的想法的,她那些所谓的思维,不过是苍迟事先在她身上安排下的,那夏子馨如今跟着陆陌离来找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不动声色的咬了咬唇,看着两人几乎算是交叠着的双手和过近的距离,努力忍住自己心里的酸涩和难受,也朝着两人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微笑。
无论如何,她也是不会让自己在他们两人面前输了阵势的。
她之前随着苍迟来凡间之前,曾经同苍迟和白璃询问过这紫微帝星究竟为仙如何,性格究竟又是如何。但苍迟当时对此事绝口不提,便是白璃,也只说其实他从未见过紫微星,只听传闻说过此人性格冷清,为人十分难以捉摸。
如今她与他相处十年,这才相信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想她之前一直觉得陆陌离性格温和,便是有些心计,也总归能让她看得清楚,却不想,如今她却是看不明白了。
片刻后,等到花寒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之时,一直站在夏子馨身旁的陆陌离这才往前跨了一步,轻轻一勾嘴角,他似是唇角含笑,却又似是毫无含义,等到走到花寒的面前,他才缓缓点了点头:“子易平日里从未这么早便要休息过?怎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说着这话,忽然伸出手往花寒的头上探了一下。他的手指在烛光的照射下透着暖黄色的微光,里面暗红色的印记清晰可见,依稀还能感到里面血液流动的痕迹。淡青色的袖袍从手臂上滑下,露出他棱角分明的手腕,而那手腕之上,淡青色的手链悬带其上,氤氲着清浅的微光。
他的手指不知为何带着沁人的凉意,触碰到花寒的皮肤时竟让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似是早已料到花寒的反应,手背又极快的往前移动了半分,彻底贴在花寒的额头之上,花寒只觉得额头上先是一片冰凉,但其后却是极快的出现一种异样的热感,散布到她的整张脸上,让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
她稍稍垂了垂眼,伸手将陆陌离的手移开,然后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并非不舒服,而是喝了些酒,头有些晕了,所以今日想早些歇息。”
陆陌离被花寒移开的手稍稍顿了一下,眼中有不明意义的暗光闪过,随即却是一勾嘴角,溢出一声轻笑,似笑非笑地看向花寒:“以前在秦国的时候,子易也十分喜爱饮酒,而且酒量还不浅,怎么如今回了夏国,酒量却变浅了?”
花寒翻了一个白眼,避开陆陌离的视线:“我今日确实有些不舒服,早些休息也不不妨碍你们,况且你们也没说要来寻我说话,我自然就准备休息了。”
陆陌离还想要说话,夏子馨忽然往前走了几步,拉了拉陆陌离的袖口,朝着他摇了摇头,温和一笑:“既然太子哥哥今日不舒服,我们便改日再来寻太子哥哥聊天便是。这原是我的不对,想着今日大家都在一起,又时间尚早,所以才提议一起来太子哥哥这里闲聊片刻。是我思虑不周了。”
如今陆陌离在旁,花寒自然不会轻易拂了夏子馨的颜面,她稍稍侧过头,背着陆陌离瞪了夏子馨一眼,却发现夏子馨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不但丝毫没有其他反应,竟然轻轻地朝着她笑了一下,她不由得十分气闷,却依旧还得挤出笑意说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妹二人何需如此客气。原本我也不过是因着无事可做才想要早些休息,如今竟然妹妹你来了,我自然是要同你多聊一会儿的。”
夏子馨闻言脸上有一丝歉意掠过,随即却更多的是一种伤感,她垂了垂眼,似乎有话想说,最后却是看了花寒一眼,言语中皆是不舍:“我原本以为这次太子哥哥回来,我能与太子哥哥多相处些时日,却未曾想到这么快我便与陌离定下了婚姻之约,即日便要启程前往秦国。我们兄妹二人幼时相处还历历在目,如今却连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日后我去了秦国,还不知我们要何时才能再见。”
花寒心中自是对夏子馨这话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但脸上却依旧是配合的做出伤感不舍的模样。待要说话之时,却听到陆陌离的声音先她之前响起,语气温和,态度诚恳:“公主无需烦恼,你我秦夏缔结姻亲之好,日后必定会经常来往。若是公主想念子易,得空时我便派人护送公主归夏探望子易,若是子易愿意,来秦国做客也未尝不可。”
听闻这话,原本只是装出来的三分难受却真成了五分,她低着头,看到陆陌离似是安慰似的看着夏子馨,眼中有柔情环绕,竟不自主得捏紧了手。她垂了垂眼,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握着的手掌,明明心中十分难受,却仍是抬起头,看着两人,露出一个笑容:“就是,妹妹能获得好归宿,我这当哥哥也能放下心来。况且陌离与我一同长大,我知他值得托付终身,日后妹妹若是想念我,只需回来才是,或是若我得空,去秦国探望你二人也行。”
她声音虽大,语气却是摇摆不定,但饶是如此,却仍旧让原本坐在夏子馨身旁微笑的陆陌离笑容微微一滞。他眼中流光暗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却终究是沉默不语。
夏子馨似是没有听出花寒言语中的异样,她站起身,朝着旁边走了脚步,忽然眼前一亮,语气惊喜:“太子哥哥也喜欢下棋吗?咦……这怎么是一副残局,瞧着好像之下到一半…… ”
花寒抬眼看去,才发现夏子馨说的是之前她同陆陌离还未曾下完的棋局。之前陆陌离还未曾知道她的身份之时,时常晚上来寻她聊天下棋,只是后来发现了她是女子之后,却是在也没有来过。
她原本便对下棋之时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不会再去碰它,而青柠他们不知就里,只当他还会同陆陌离下棋,自然也不会将其收走,因而那棋局摆在那里便再也没有动过。
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连带说出的话也有几分嘶哑:“妹妹说得没错,这是我同陌离之前下的棋局,只是近日繁忙,一直未曾再来分出胜负。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如同陌离下上一局如何?”
夏子馨闻言轻轻笑了笑,站起身来,背对着陆陌离,朝着花寒说道:“这既然是你们二人的棋局,自然应当由你们二人来结束才是。况且我瞧着这局棋势均力敌,胜负未分未免是一种遗憾,今日我既然看见了,便少不得想瞧瞧你们二人对弈到底是何等模样了。”
她的语气言笑晏晏,恍若真的对着棋局十分有兴趣一般,但背着陆陌离看向花寒的眼神却早已转回一片冰冷。她的视线缓缓向下,停留在花寒腰间的妖王佩上,半晌,方才抬起头,看着花寒的目光里有意味深长的冷光浮动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