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节过后,朝臣上又重新开始了对色威国提交上来的国书的讨论,米怡婷每日散朝之后又开始了与一条条文字死磕的日子。
到了11月底时,才又有了第二版的色威国国书出来,将国书再次交于加麦尔后,许多大臣都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女皇总算得空问一下米怡婷私下管着的那两件事了。
“万博书馆主体已经建成,附属的楼房还在建设之中,常见的书籍已经抄了一批放上去了,还有些捐出来的古籍、名本至少都抄了一遍,我还交代了礼部、太学的相关官员,将这两处藏书中有用的书籍,分批次借给书馆抄录。”米怡婷详细的说着,“现在在对新雇佣的书馆管理员进行培训,这批员工现在多为识字的、家境普通的妇女和孩童,秀才们更愿意去做抄书的工作。”
“这不奇怪,竟然已经考上了秀才,便还是想着能更进一步的,这些人能静得下心来抄书,对他们也是好事,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以后便少了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至于那些书馆管理员,未必就没有能考上的人。且看着吧,能想到带着家里孩子去书馆工作的妇女,都不是愚昧无知的,日后书馆里说不定还能出个状元。”女皇听完并不稀奇,把这现象里隐含的世情告诉米怡婷,“你且先让书馆运转起来,等汴京里的书馆运行良好后,我们再往起城市推行下去。”
“好,阿娘放心,我会盯着的。”米怡婷点头答应了。
女皇又问道:“新医术一事呢?我记得你上回说,正在研究伤口的事项,可有什么进展?”
米怡婷皱着眉答:“钱美哲的研究被卡住了,上次阿娘提到烈酒能阻止风邪入侵后,庄子里的酿酒师傅提纯得到了更浓烈的酒,这个确实能阻止浅表的小伤口的风邪入侵,只是对那些非常深、面积特别大的伤口毫无作用。钱美哲还有一个发现,他发现那些处在肮脏环境里的,伤口被风邪入侵的速度要比待在干净环境里的更快,且会非常迅速的死掉。”
“风邪一物看不见摸不着,但只要有机可乘,这风邪便在人身体上大肆作恶。我寻思着,是不是其实天地万物之中都存在有风邪,伤口只要接触到其他的物件,便沾上了风邪。”女皇用感叹的语气说,“但是士兵们在寒冷的冬天受伤后,生存的几率就要比夏日的高。还有,我们吃下肚子里的食物也没有让我们被风邪入侵了。是不是因为这里面存在有天地万物其相生相克的规律呢?你且把话传过去,看看能不能激发他的思路。”
“好,就以阿娘说的。”米怡婷点着头,她虽然不懂这里面的规律,但这新医术毕竟是女皇先提出来的,而之前研发出更高度的酒,也证明女皇的想法对新医术确实很有效。
米怡婷突然想到了,问女皇道:“阿娘,庄子新研发出来的那个高度酒,还请阿娘给她赐个名字吧,我好让李叔开始慢慢推广起来。”
女皇点着头说:“这东西并不便宜,先不急着推广,先慢慢在医馆里用起来。这医馆我名下有2家,你那也有1家,先与坐堂说说这东西的用法,等这几家试用好了,汴京城里的其他医馆自然也会用这个法子治疗外伤。至于这事物,因是从酒里提纯出来的精华,就唤它酒精吧!”
“好,阿娘,我这就让人去与钱美哲说。”米怡婷应下了。
米怡婷知道女皇对书馆和新医术两件事都非常的上心,还说这两件事情做好了,将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米怡婷自然也跟女皇一样对着两件事非常的在意,起初她还有些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件事能带来的好处,她也能看出来了。
书馆一事看似很简单了,能让许多家境贫穷的学习也能接触到许多没办法学到的知识,能让他们有机会通过科举。但让米怡婷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对那些普通人的影响,她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一对在书馆里工作的母子的对话。
儿子对母亲说:“阿娘,你回去说说阿婆,不要再信那些街上的神婆了,这是犯法的。”
“啊,那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随便信信的,也是犯法的吗?”母亲很惊讶的答。
儿子肯定的说:“对,我昨日看刑律上写,淫祀者,收禁具,罚劳役3年。首恶者,罚没家产,徒300里,劳役10年。累犯者,惩罚以倍记。”
“竟然是这样吗?那什么是淫祀?”母亲听完,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儿子答:“书上写非礼之祭,为淫祀。儿子也不是很明白,还要再翻翻书。但我们现在只要看女皇陛下和公主殿下祭祀的是哪些,就知道剩下的那些就都是淫祀了。”
母亲最终说:“我儿说的对,我这就回家说说你奶奶,将那些违反刑律的事情停了。但愿现在停还不算晚,你奶奶都这个年纪了,劳役3年如何受得住。以后我们每天分出一些时间看看书,特别是那些律法,看看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我们家虽穷,但也是正正经经的人家,不做那些犯法的事情。”
米怡婷听完很是感慨,她没想到,只是识字而已,就能让普通的妇人和孩童明白事理,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先贤所说的广开民智吧!
对于这事,米怡婷也去与耶律彦说了。
耶律彦听完后很是感慨:“你阿娘真是一奇人,看上去像是颇为世俗的皇帝,我们此时虽也觉得她开明、睿智,但却从未了解过她的真实想法,恐怕就连你阿爹也只明白一半而已。在她心里想要建设的,是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国家,是那种只存在于先贤脑海里的理想国。”
米怡婷长年跟在耶律彦身边学习,她自然明白老师感慨的是什么,就连她自己与女皇接触得久了,越来越明白女皇的想法后,心底也越是震惊和感慨,同时也在审视自身的不足,她担心自己的学识跟不上女皇的思路,拖了后腿,不能让大晟变成女皇心里的那个理想之国。
“阿婷,日后你休沐日时,便到我这里来待半日,我要与你学习陛下的思路。”耶律彦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欲欲跃试,“其实你阿兄才是更了解你阿娘的人,只是他若是出宫来我这里,颇为不便,后续不知会让局势变成什么样,你可以在宫中多与他讨教一二。真没想到,我到了这个年纪,还能研学到更精进的想法,可喜,可贺。”
米怡婷失笑道:“老师这便是活到老学到老了。”
“对头,就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回去也与你阿娘说一声,就说我耶律彦虚心向她讨教,还望准许。”耶律彦大笑,“日后不说别的,就冲着她这理想,我耶律彦都是绝对的女皇党。”
米怡婷依言将耶律彦的话带到了女皇处,女皇听了反倒哈哈大笑的说:“常言说老小孩老小孩,诚不欺我,果然这人老,反倒像孩童一样了。我哪有耶律老人说的那么伟大,不过是凭心行事罢了,他愿意研究便研究,我不追究他窥探帝事。不,这样还不够稳妥,我给他封个帝师的职位,就能光明正大的研究了。”
米怡婷听完很惊讶,她和老师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边替耶律彦谢恩,边在心底里默默记住了,提醒自己日后做事要更周全,莫因为没有注意到,就让好事变成了把柄,甚至是坏事。
“哈哈哈,这些老家伙们,真是有意思。我本来没想那么多的事情,都非要给我按上伟光正的由头。”女皇还在乐呵,还不忘告诫米怡婷,“这类话,日后你可能也会听见,也要明白,他们虽是发自心底的赞美也没有什么恶意,但你自己要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做事情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万不能被赞美的话迷昏了头脑,忘了做事情的初心,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这是比吹捧更容易让人沉迷的话语,要在歌功颂德中保持着清醒,不要迷失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那个人。”
“是,阿娘教训的是。”米怡婷心底再次受到冲击,对女皇的敬仰更多了。
等到米怡婷下一次出宫,将事情告诉了耶律彦,耶律彦听完也冷静了下来,他叹道:“女皇陛下果然不愧是能成为一代明君的帝王,人在高处竟然还能保持如此情形。不能成为别人口中的那个人,秒,秒极,难怪先圣老年时,说出吾当日三省吾身的话,等到了这个年纪,若是不时时提醒自己,怕也是会迷失在别人的赞美里了。哈哈,我又得之矣。”
“老师?”米怡婷的年纪还小,对女皇的话没有那么深刻的理解,此时见耶律彦又叹又笑,有些担心他。
耶律彦拍拍米怡婷的肩膀说:“老师没事,没疯。你有这样的阿娘教导,以后必定成就在我、在你阿爹之上。大晟有这样的女皇,可以看见10年内必定能成盛世。我在生时能遇到这样的圣贤,真是三生有幸啊!”
耶律彦说完,没管陷入沉思的米怡婷,冲着花厅外喊:“阿昱,拿纸笔来,老夫要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