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天籁,是在特殊的心境之下能够产生共鸣的声音。
夏青的妈妈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鼓励。陈二胡在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夏青的妈妈正一个人带着夏青,十分辛苦。陈二胡那个时候是有能力帮到她们母子俩的,可是夏青的妈妈不让
对呀,这算怎么一回事,我不能刚死了丈夫,就去接受别的男人的接济吧。那是个要强的女人,她更不愿意让夏青从小看到耳濡目染,觉得女人天生就该接受男人的施予和馈赠。她一个人拉扯大了夏青。
要说陈二胡一生最佩服的女人,就数她了。两个人从此成了挚友,关系维持在这个层面,没有再妄动半分。陈二胡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这个女人,但两个人的心可以贴得更近。在这个前提之下,陈二胡创作了这首合奏曲。
每当夏青的妈妈失落的时候,就会和陈二胡一起演奏这首曲子,心就会变得明朗起来。
现在,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困难的时刻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听到这首曲子。
她十分感动,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将原本渐近浑浊的世界,冲洗得清澈明亮。
“老陈,谢谢你啊。谢谢你和叶子,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柳叶子的妈妈说。
“主要是叶子,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但最关键还是在你,如果你已经放弃希望,我们做再多都没有意义了。所以你一定要积极接受治疗,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够站起来的。”陈二胡说。
“我是怕连累叶子啊,这么大年纪了,反倒成了女儿的拖油瓶。”
“妈,您怎么这样说话!您还不到五十呢,还有几十年的好时光。我的您的女儿,这关系抹不掉。只要还有一分的希望,我就会尽十二分的努力。您什么也不需要多想,只要安心治病就行了。”柳叶子说。
有这样的女儿,柳妈妈心头敞亮。不枉自己二十几岁就守寡将她养大。当天中午,原本已经没什么胃口的柳妈妈,进了一大碗的米饭。连医生都说,她的精神头比以前好多了。就该是这样,只要有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陈二胡很高兴,对九指说:“小伙子,你要我怎么谢你呢?”
“说什么谢谢,我能见识到这样的曲子,是我的荣幸。不过您硬要做些什么的话,我听说您家里有一件淮绣的新品?”九指说。
“原来你也是冲着这个来的。那你是想看看呢,还是将它拿了去?”陈二胡说。
“如果您肯割爱,我自然是想要的。不过我也不能白拿您的东西,用买的也行,钱不是问题。”九指说。
“严重了,我再落魄也不至于卖它。因为那原本也不是我的东西,是二十年前一个朋友寄存在我这里的,说日后会有人来取。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一点守信。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信手承诺。但是问过这东西的不止你一个人,我如何知道你是当取之人呢?”陈二胡说。
糟了,这个九指居然也是冲着淮绣而来的。至于他是从何处知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九指这次算是有大恩与陈二胡,胡铭绝不能让他抢了先手。
九指拿不出什么信物来。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牵扯,只是单纯的道听途说。
这倒好说了,毕竟胡铭这儿跟着东西还是有些能搭上关系的地方。
“等等,淮绣是一项古老的技艺。而新品的淮绣,是近几十年的东西。这东西既非量产,又没有什么市场定价,做出来的具体意义是什么呢?”胡铭抢在前头问道。
“信仰这东西,能用普通的言语来形容吗?在几百年前的秦淮河畔,淮绣就如同这里的秦淮风月一样出名。可现在就沦为传说中的产物,所以有人做出这个东西来,证明它曾经确实存在,有什么不对么?除了材质不同,这技艺和做工是和以前完全一样的。而一件成品的淮绣,绝对不是一人之力能够做得出来的。这正是它没落的原因,不能量产。几个人花费很长时间做出来的东西,所得的值当都养活不了一个人的。时代的悲哀啊!”陈二胡说。
“你还是没说明白,这东西既然做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呢?”胡铭说。
“你小子这是在套我呢?我实话告诉你吧,留下这东西的人,根本什么也没说。更没有说要我把它交给谁。”陈二胡说。
“如果我说,我有一件跟它类似的东西,你能把它交给我吗?”胡铭说。
“废话,你都没有见过,怎么个类似法,先拿出来再说吧。”陈二胡说。
嗯,这两条线索终于要接上头了。胡铭从背包里找那条内裤边,不,现在应该叫淮绣残片才对。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他心头一惊,回头看着夏青。
“没错,是我藏起来的。怎么,我可不想只做一个卖笑的角色。”夏青很坦率就承认了。
“我以前只觉得你人品不行,没想到你还是个偷儿啊。拿出来,就当是个玩笑,既往不咎了。”胡铭说。
“东西明明是我发现的,怎么就成了你一个人的。之前我没想到这茬,还是我的心地太善良。幸好九指给我支了这么一招。”夏青这么有底气,原本是背后有人撑腰啊。
“别闹了,真的。快拿出来吧,这都等着呢。”胡铭突然面临二对一的局面,也没什么好发怵的。因为这种手段还是十分幼稚,就算夏青真的把东西藏起来了。当陈二胡需要物品鉴定的时候,她不是还得拿出来么。
夏青倒是不慌不忙的,拿出一张画夹来,用画笔在上面唰唰唰,几下子就勾勒出那一段淮绣的图案了。然后笑着对胡铭说:“我对图案式的记忆,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还忘了告诉你了,我当年差几分就考上了中央美院。”
夏青强几下淮绣的图案,然后画下来呈给陈二胡看。
陈二胡看过之后,心领神会。“行,这纹样和花式确实是一样的。其实不需要什么实物,你,跟我来内室看看吧。”
胡铭欢天喜地跟着进去了。
“呃,可不是说你。我看明白了,你光凭着一张嘴,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我不管你们之间的那些牵扯,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带谁去。”陈二胡说。
于是陈二胡带着夏青一个人去了内室。
这大户人家都有这么一个地方。夏青的想象中,这样的地方一定是藏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可是陈二胡的内室,整个一个家徒四壁啊。放东西的架子都还在,可惜都空着。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家道中落,无颜祖上。这里本来是玲琅满目的,如今却空空如也了。”陈二胡说无颜祖上声势。其实这里的东西,一半是被抄了去。等他懂事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几样东西了。
陈二胡本来没有显摆的意思,这显摆不着的东西一落空,反倒有几分凄凉和不好意思。
“你就别拽词儿了,我要看的就只有那一样东西。”夏青说。
“只怕你看到眼里就拔不出来了,这东西,光是看看就知道不一般了。”陈二胡家里,就剩下为数不多的锦匣子,拿出一个来,里面就藏着宝贝呢。
夏青看那盒子很精致,十分喜欢,急忙要打开。盒子太旧了,有形变,扣得太紧。夏青一用力,就给它掰成两块了。这好歹也是打开啦,可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这不会是什么文物吧,你讹我?”夏青突然醒过味来,像是上了老泼皮的当了。
“你这姑娘好霸道,弄坏了人的东西还这么横,要不要叫外面的人进来评评理呢?”陈二胡抄着手,就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这可是小叶紫檀的,你没见过真的,但是听着不新鲜吧。一棵这么粗细的小叶紫檀,都是价值不菲呢。”
“你……你混蛋!”夏青一生气,就狠狠跳起把那盒子摔了。什么小叶紫檀,你当人都是傻子呐!这明明就是锯末压的三合板,白瞎了外面那层漆工和雕饰了。
那盒子碎成渣渣,却蹦出一卷东西来。
陈二胡捡起一个薄羊皮卷,里面包的,就是一块淮绣的扇面。
那扇面是双面的卷边淮绣,修的图案和夏青画的纹饰是一样的,而且更加细腻精巧。这还只是扇边,那扇面的图案更是巧夺天空。薄薄的一层绢纱上两面见景,如果放在桌上,使它不透光。那一面是秦淮垂柳夜印月,另一面是半卷珠帘弹琵琶,有人有景。如果把它拿在手上,隔着一面透过去看,那就更神奇了。弹琵琶的人,居然就置身于另一面的景中。隔着一层薄纱,这景致也有层次感,好像会动一样。更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意境,美轮美奂。
这么精巧的物件,怪不得陈二胡要藏得如此隐蔽。还要以这么粗暴的方式才能见其阵真容,如果不小心弄伤划痕,那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