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带来一个卷边,还是宽幅的,不算是真正的淮绣。这一件,才是淮绣整体技艺的体现。怎么样,看傻了吧?”陈二胡说。
“简直太漂亮啦!”夏青感叹道。人们对于饰物的追求,从建立初级审美的时候就开始形成。渐渐演变成身上穿的戴的手上拿的,代表着一个人的审美情趣和社会地位。淮绣在那个时候无疑是引领时尚的大品牌了,依据品牌效应来说,那时候虽然存世很多,但也不可能量产。而且每一件纹饰都不一样,比现在的什么国际大牌奢侈品强多了。
可是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呢?
“不光是美观,还具备相当的实用性。就拿这一件来说,虽然是产自近几十年,但是依然沿用古法。制作者最后一次使用了淮绣的传统材料,可谓是绝品了。这种纱绢的质地,虽然轻柔,但很有韧性。微弹耐磨不起皱,纤维密质。除了利刃和火烧,凭蛮力是很难损毁的。可不是脆弱的样子货哦。这一把扇面如果做成罗扇,正常使用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当然了,当年的秦淮歌姬,通常都有好几把的淮绣罗扇替换,所以基本上是用不坏的。”陈二胡说。
“你颇有一种推销的味道,难不成你就是淮绣匠人的后代?”夏青惊问。
“这样的玩笑可不要乱开,你知不知道,在一百年前这样一句猜测就足以害死人了。就算是放在现在,这种身份也不那么安全,好多人惦记着呢。”陈二胡说。
“现在没有那么多人,只有我们俩。我们与其说来找这样东西,其实是为了找人。你直接说,你是不是淮绣匠人的后代啊。”夏青说。
“很可惜,我不是,但是我们的家族与他们确实有些渊源。当年我祖上是徽州的大商,因成功将淮绣引入高端奢华定制市场而名噪一时。淮绣因其精湛的技艺,风靡百年而不衰。后来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有人传言说明朝一宦官在明朝末年,将大明王朝宝藏的秘密刻在竹篾上,藏置于淮绣之中。这种不负责的言论一时给淮绣带来了灭顶之灾。当时的各路军阀,开始大肆强购已在市面流通的淮绣,甚至抓捕淮绣匠人。要得到其中的竹篾,需要损毁一件淮绣成品。而不是每一件淮绣中都藏有秘密的,于是像是碰运气一样,逐件的拆毁。成品淮绣的存世量,一下子就降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后来都没人敢谈起淮绣这件事情,这种传统技艺出现了几十年的断层。一直到近几年才又开始有人打听来着,所以我当然要多长几个心眼咯。”陈二胡说。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进来呢?”夏青问。
“你不像是知道传闻的人。我将淮绣砌进匣子里面,而知道传闻的人,找起来应该更加谨慎小心才是。所以我才故意激怒你,你要是不摔匣子,今天就见不到这件东西了。”陈二胡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冲动易怒的人?”夏青说。
“不正是这样么?其实我知道,得到淮绣仿品的,是那个练嘴的后生。但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沉稳的人,即使进来也无缘得见了。”陈二胡说。
“那明朝宝藏的传言,得到证实了吗?”夏青问。
“证实个屁,我都没见过什么竹篾。当如果那竹篾切得极薄的话,以淮绣的技艺,确实可以完美地藏于画中的。而且当年将这东西交给我的人,非常地郑重其事,里面可能真的藏着什么秘密。但这东西如此精美,我没忍心拆开来细看。就算是有吧,那应该是无数块小竹篾组合起来才行,得到一两件根本没什么用处。自古钱财是害人性命最多的,我都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何必还去追求那种传闻中的富可敌国呢。”陈二胡说。
“不巧的是,那练嘴的后生手里,正好有一片竹篾!”夏青说。
“你说啥!”陈二胡大惊。
如果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那么所行之人,也玩得太大了。首先要让人取信,那淮绣中必须真的藏有竹篾,而且已经有人得到过。就不知是拆了多少的淮绣,才有这样的机缘。
而胡铭的那一块,是从现代仿品的淮绣中得到的。那应该是有人将竹篾二次藏匿。最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竹篾的,当然是淮绣的匠人了。当时的淮绣匠人并不只一家,如果他们当时分别得到明朝宦官的委托,那么他们的后人,很有可能正在争夺这些竹篾。
假定明朝宝藏是个谎言,淮绣匠人因为一个谎言而失去了一切。那他们的后人要将这些竹篾夺回来的意义又什么呢?
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证实这种谎言,为淮绣正名,再现淮绣的辉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种传闻并不是谎言,他们为了夺回失去的一切,富可敌国!
现在国家为许多的传统技艺都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非常鼓励这种技艺重现的。各种节目和专题报道,这应该是比找到竹篾更快成名的捷径。可唯有淮绣的后人一直低调,不肯出现于公众的视野。那也就是说,可能性更趋向于后者,明朝宝藏的传闻是真的!
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二胡活了几十年算是见多识广了。自家的祖籍中也有一些的相关的记载。但是想到这一层,陈二胡的脑后还是一个劲的冒凉风。人为财死,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陈二胡突然觉得手上的这件淮绣有些烫手了,晚年生涯,似乎并不能平静。
不过夏青似乎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她知道的并不多。当时几大淮绣世家之间,也打得不可开交呢。现在看来,那并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后来因为军阀的介入将他们冲散,但他们的后人,应该都握有一个以上的竹篾。所以他们当然要隐藏身份了,即使现在也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陈二胡故作镇定,对夏青说:“你去叫那小伙子进来一下。”
“哪个小伙子,外面有两个呢。”夏青说。
“那个耍嘴的,还有弹琵琶的,都叫进来。”陈二胡说。
夏青将胡铭和九指都叫进来,于是前来打听淮绣的人,都归于一室了。
陈二胡先给他们展示了淮绣扇面,都啧啧称奇。说这样的东西不再生产,实在是太可惜了。
陈二胡对九指还是有一些好感的,毕竟他帮了那么大的忙,惟愿他并不知道竹篾的事情。但是这个胡铭,就有些值得怀疑了。夏青给陈二胡讲过胡铭的故事,他父母的离奇死去,是否与这有关呢?所谓的什么玉佩,是否只是代指。
但如果胡铭真的对此不知情,那也是够冤枉的。
于是陈二胡当着两个人的面问道:“你们谁知道,淮绣的藏巧技艺呢。”
“是不是将极细巧的东西藏在绣艺之中?”没想到抢先回答的,居然是九指。
胡铭手上有竹篾,却不动如山。这让陈二胡更加怀疑。而九指能够说上来,可能只是因为他涉猎广泛。
“老先生,您要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这样很没意思的。不就是想看看这玩意么。”胡铭更是直接就将竹篾拿了出来。
释疑的最佳方式就是直截了当,坦白。这种方法,只是不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怀疑和争吵。
胡铭直接将竹篾打出来,无非就是证实自己并不知道明朝宝藏的传闻。而夏青也说过他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女朋友,似乎合情合理。
陈二胡还是分辨不清。因为一块竹篾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有图案,但是能够呈现的内容十分有限。胡铭即使大大方方地拿出来,一般人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其实竹篾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上面的关键图案,胡铭应该是有存档的。
“如果直接画图,不知比例尺会存在很大偏差。所以这上面的图案如果很重要的话,这竹篾还是要好好保存。不知老先生可否见过类似的东西,能拿出来做参照呢?”就在陈二胡忍不住上手的时候,胡铭立刻就把竹篾给收回了。
没错,假定上面刻制的是一副藏宝图的话。那么至少有有十片竹篾的组合,才能推算出地图的比例尺,照样复原,那也还不到三分之一。所以现在每一片竹篾都很重要。
胡铭的意思也很明确,你想要上手的话,除非拿出对等的东西来。他们当然是冲着这件淮绣来的,两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陈二胡似乎有被要挟的趋势了。
“你们看看这件淮绣,这样的世间珍品,你们好意将它毁坏吗?”陈二胡说。
“确实可惜,不过比起里面深藏的秘密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以前的技术手段比较低,容易暴殄天物。现在要知道里面有没有,可以通过科学的手段鉴定。在X光机之下,就一目了然了。”胡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