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胳膊很痛，像针刺般疼痛。我的眼睛很沉，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小雨，醒醒！”
有人在我耳边叫我，听到声音，我竟然觉得心安。仿佛在他身边，什么也不用担心。但我还是想睁开眼。我想看看声音的主人，他很焦急，声声呼唤我的名字，他也很痛心，仿佛我再也不会醒来。
我听到了。我在心中呼喊。我希望他不要担心，我就在这儿。可是他还是不停的叫我的名字。我必须睁开眼睛，告诉他，我感受到了。
然而眼皮还是很沉。
接着我的胳膊继续传来刺痛，这不是能让人惊醒的痛，反而让我兴奋。施加在我身上的疼痛仿佛不是为了折磨我，而是为了让我记住现在的感觉。一丝丝，从胳膊上直传大脑。
“我第一次拿出异兽的脑，还是在十年前。我当时太兴奋了，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去想，怎么保存这个大脑。结果不到几个小时，它就软成了一滩烂泥。这不是我想要的脑！它变成这幅样子，我还怎么把它移植到神仙的脑子里！”
这是谁的声音？我毫无印象，但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一股消毒水味，还混杂着一点点血腥气。他的声音透过我的左耳传进我的脑袋里，他靠我靠的太近了。讨厌！
“你疯了吗？做出这种事有什么好处？你能得到什么？快放开小雨！”
让我安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看起来他和离我近的声音主人在吵架。
“得到什么？我都是为了离神仙更近一步，当然也是为了异兽。异兽要修炼成神仙，不知道要多少年。为了不让异兽修炼成仙，还会有大小无数天劫。程先生想过没有，什么能决定人或怪异能不能成神仙？”
程先生？对！他是程勋！是救了我命的人！现在他又要救我了……我做了什么，我又给程先生惹麻烦了吗？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点难过。我帮不上程先生的忙，现在又要他来救我。他不会一生气就给我赶走吧……
“你该不会说是大脑吧？”
“为什么不是大脑？它能操纵人的行为，表达人的情感。如果人的某个部分决定了一个人能不能成为神仙，那一定是大脑！所以我决定帮他们，只要有神仙的大脑，异兽也能毫不费力成为神仙。而换了异兽大脑的神仙也只是野兽，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了！”
身边的声音变得癫狂，我虽然听不懂他说话的意思。但我知道，他干的一定不是好事。而且他挟持了我。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现在还没有成功过。却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
“有什么关系？我早晚是要成功的。只要有足够多的脑。比如说这一个。”
我的胳膊更痛了，这次连脑袋都很痛。
“啊！”
我不受控制地发出呼喊，可是我还是睁不开眼！而且我发不出其他声音！我好想大声说“程先生！快来救我！”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颤动，好像升到了云端，可我下面什么也没有，随时都可能掉到地上，摔的粉身碎骨。
“你把小雨放开！他什么也不懂！”
“不懂才好！他真好。我一直很羡慕程先生你。你不会法术，也没有异能，和三君也没什么交情，却一直致力于怪异的权益保护，由你救下的怪异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怪异感激你，神仙敬佩你。就连这么纯净的孩子还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可是人鱼的命太苦了，程先生不想让他们活的轻松一点吗？”
“你放开小雨，我是不会让你对小雨做任何事的。”
“我要把他从人鱼的身体里解放出来，让他再也不要受苦了。”
额，他们提到我了。我确实是人鱼，可我只是只普通的人鱼。他们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能通过我实现什么。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很普通，也很无能。
胳膊痛得失去了知觉，我的胳膊真的还连接着我的身体吗？我的头也很痛，好想将头拿下来。拿下来我就死了……可真的太痛了！凌迟车裂也不过是这种痛……上次疼痛的记忆还是被刮掉鳞片的时候，根本不能跟现在相比……
然后是忙音，我的耳朵里充斥着忙音，忙音里混杂着人的喊叫，有男人的，女人的……金属之器碰撞……忙音越来越大，其它声音渐渐式微……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我努力着拼命睁开眼，终于我看到一阵白光……
“小雨！”忙音渐渐散去，白光混入了其他色彩，我看见一张关切的脸。他的眉眼已经刻到我心里了，含情目高鼻梁，以及比女孩还漂亮的樱桃小口，身材瘦削修长一切恰到好处，这我只能在心里说。如果他知道我这么看他的相貌，保不准要失望。
“你又做噩梦了？”他继续问道。
“嗯。我听见别人在我耳边说什么‘脑子’……”
我没有告诉他梦里也有他的声音，否则我很难不把对他声音的感受一并说出。那太赤裸了，在他眼中我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你的病还没好，偶尔会出现幻觉也是正常的。”他说。
幻觉吗？如果你说是幻觉，就当是幻觉好了。
“程先生，我还有点头疼。能不能不去学校。”
学校也是他帮我找的，在大学旁听，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有学籍的，多亏了他。
“你上周只去了三天，再这样下去要重修好几门课。”
看起来他是不打算松口。也是，我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方式，要是有父母早就被打了。我低下头，看着修剪到光秃秃的指甲，我还不习惯没有蹼的手指，一紧张就想咬上一咬，程先生花了好久才改掉了我这个毛病。
“哎……多休息放松一下也好，晚上回来我给你补习。你不去上课想去哪？”
还是他先妥协了，这场面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我想去你的事务所！”我说。我不清楚程先生每天都忙些什么，但我想尽力去了解，有事没事的往事务所跑。
“好吧。我今天上午要去客户那里。早餐在桌上，你吃完再睡一会儿。下午过来就好。”
我听从了他的安排，高高兴兴地睡了个回笼觉。这次梦里不再有声音，胳膊上也没有疼痛。我的记忆有缺陷，能反复回味的东西很少。不过没关系，只要程先生还在我身边，我就会安心。
程先生的事务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商业街。从他家出门坐上公交车到离事务所最近的公交站只要十五分钟。其实我可以选择骑自行车，但我不习惯双腿不停蹬的动作。
下了公交车站，一直往前走，看到橙乐惠商场转弯，跟着人流再往前走有一个红绿灯，再次右转，一栋三层小楼。一层是奶茶、甜品、小吃，二楼是个棋牌室，三楼是办公区，而程先生的事务所就在三楼。
我又来打扰了，想起秋玄姐姐每次见到我冷冰冰的眼神，我胆怯了。还是在下面买几杯奶茶上去吧。据说漂亮的小姐姐都喜欢奶茶。
“请给我两杯芋圆奶茶，一杯珍珠奶茶，全都是热的半糖。”
“好的。”
奶茶店的小姐姐对我很好，第一次来买我忘了带钱包，她大度地让我先把奶茶拿走。程先生知道以后，懊恼了好一会儿，反反复复地向我道歉。
“都怪我！我竟然把这件事忘了！”看到程先生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孔，我也闹了个大脸红。
程先生赶忙到奶茶店付钱，小姐姐却笑道：“我看过你们一起来，知道你们就在楼上。下回不用这么着急，忙完了再过来就行。都是邻居。”
之后我便和她熟络了，她也清楚了我的口味，每次都多给我加一勺芋圆。
“人有点多，小雨你先到旁边等一会儿。”小姐姐示意我到靠窗的位置上。那是一个死角，我很怕冷，每次都缩在空调吹不到的位置。她就是让我坐到那里。
我坐到位置上，开始玩手机，这对我还是个新奇物件。虽然我也只用它刷刷微博，聊聊微信什么的。
果然一夜没看，又有了几条新消息，我一条条回复起来。正当我回复到第三条时，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冰凉凉。
有人捏了我的小腿……只是轻轻地捏了一把，力道不重，接着顺着我的小腿又有了两下。我赶忙向下面望去。
“嘻嘻。”
一个小孩，看起来不过两三岁，还不是能独立出门的年纪，他趴在地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个光秃秃的小脑勺。
我赶忙缩回腿，小光头摸不到我的腿，立刻抬起头。
“啊~”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抬起头，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咧嘴一笑，脸上圆嘟嘟的肉跟着抖动，小手也是圆润可爱。看起来就像年画里的小孩。如果他身上穿的不是黄绿相间的恐龙玩偶装，而是红肚兜，那真是一模一样。
他咯咯笑了两声，小手开心地在瓷砖上猛拍了两下，然后两只手支地顺着椅子和椅子的缝隙爬到另外一边。奶茶店里的椅子全是一根棍子做支点没有靠背的高凳子，再大一点的孩子就爬不过去了。
“危险！”
小光头在地上乱爬容易被人踩到。现在他爬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旁边。西装男竟然在室内偷偷吸烟！掐着烟的手放在桌子下面，火星子快烧到手指了！他磕了磕，还带着火点的烟灰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烫到小光头抓住椅子的手了！
“别跑！”我喊道。
“哈哈哈哈……”小光头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低着头一个劲地乱窜，好在他还小，还没有窜出刚才的那桌。我为了能抓住他，也跟着低头到处跑。不过我现在的身体没有那么方便，看到小光头近在咫尺，我刚要伸手抓……
“喂！你在桌子底下干什么？”刚才在偷着抽烟的西装男将烟头按进装着奶茶的马克杯里，他不耐烦的对我说。接着用他那长着烟草熏黄指甲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好痛！
我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把我从桌子底下抓出来。他的手力气很大，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青紫色的掐痕。
“对不起……我只想抓住那个小男孩……”
小光头跑到西装男对面的女孩腿下，他掐了一把女孩的小腿，并冲着我做了一个鬼脸。
“哎呀！”女孩娇声发出低促的惊叫。
“看你把我女朋友吓成什么样！还小男孩？哪有什么小男孩！只有你一个人在桌子下面鬼鬼祟祟！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现在才看清西装男的脸孔，小小的眼睛露出狭促的眼神，长长的脸显得下巴极长，眼睛的位置靠下，额头也长。可能因为他太丑了，我不敢多看他的脸，也可能因为他怒气匆匆的样子太凶了。
他还在接着骂我，我的手因为紧张发抖。该怎么办？程先生不在，我又说不过他！对！那个小光头！
“小男孩……”
“哪有什么小男孩！你还嘴硬！”
西装男大力的推了我一把，我的胯骨一下子磕到桌子角。好痛！幸亏今天穿了长裤！我捂住腿，于疼痛无济于事，却不敢惊叫出声。
“算了吧。他还是个孩子，你都把人吓到了。”被称为她女朋友的女孩劝解道。看得出来，她不想为难我。
“什么算了？十几岁也不算小，过几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经理呢！这里的负责人呢！给我报警！”
听到报警，我打个冷颤！如果叫了警察，那就糟了……我……
“等等。不好意思，我不是警察，但我是这孩子的代理律师。有什么事吗？”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瞬间放宽心。是程先生！我舒了一口气，只要有他一切都没问题。程先生一定是看我没来，才到我经常出现的奶茶店来找。
“你是他的代理律师是吧。看不出来啊，竟然请得起律师。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啊。你家少爷刚才一直在别人桌子下面乱窜，不知道有什么企图。你解释一下！”西装男不依不饶，继续唾沫横飞的说。
“他刚才说的话，你承认吗？”程先生转过头来问我。
“嗯……可是我是看见一个小男孩……”
“哪有什么小男孩？你少狡辩了！”
“就在这里！”
我指着跪坐在女孩小腿旁边的小光头说道。小光头刚才藏在桌子下面，现在膝盖跪在地面上，圆圆的小脑袋剃得溜光，从桌子下面冒出来，两只明亮的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开心死了。现在他又爬到了桌子上……
倏地，我倒吸一口凉气。小光头……没有影子。今天很热，奶茶店里的空调很足，可是小光头掐我小腿时，他的小手冰凉冰凉，完全没有温度。根本不像个孩子的手。
刚才小光头掐过的女孩小腿，竟然有了一块淡红色的印记，印记慢慢加深了，逐渐变成了血红色。和女孩的红裙子染上了一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