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是我们一族的特征，也是我们的弱点。人鱼在怪异界有一定的知名度，但是在人间，人鱼还没有鬼有存在感。心怀怨念的鬼总是徘徊在人间，他们蛰伏着，随时准备带给人恐惧。人鱼却大多生活在深海，只存在遥远的传说里。
“你是人鱼，看到巨大的尾巴自然会想起人鱼。一般人没有其他人提点，看到巨大的尾巴第一感觉大多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或者是逃跑。而在乐太太的描述里，她马上认为那是人鱼。”
“嗯，我刚才听到这里也感觉不对。只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已经被人提点过了。家里有条人鱼！”
程先生微笑，像是为了我能理解而高兴。他伸出手揉揉我的头发，最近他总是做这个动作。每次我都有点尴尬，想从他手上逃离，可是他的表情十分坦然，反倒显得我太介意了。
这次程先生也一样没有察觉出我的不满，他继续说道：“而且，她说是害怕于青滢晕过去才撬的门。于青滢是她儿子的女朋友，是第一次进门。一般的母亲反应难道不是先跟儿子说这件事，让儿子去撞门吗？怎么可能自己拿着撬棍去撬人家的门，如果女孩子只是在里面打个盹或者听着音乐没听见响动，这岂不是太尴尬了。”
“嗯。听乐太太的描述，一开始就不喜欢于小姐。”
我和程先生又探讨了一会儿。程先生问了我几个关于人鱼生存特征的问题。我把我能想到的一一作答了。不过我感觉派不上什么用场，人鱼在怪异里是除了鱼尾没有任何特点的生物。程先生没有再勉强我，而是决定到现场，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第二天，我们赶往乐太太家。秋玄姐姐在人间的身份一直是程先生的助理，而我这次的伪装则是在事务所打工的大学生。
看乐太太的穿着我只能猜出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妇人，可看到她的家我还是有点震惊。她的家是坐落在山上的一座三层独栋别墅。整个山上只有她家是别墅，半山腰上也有一些房子，都是自盖的小二楼和矮小的一层民居。
想要到乐太太的家，需要从半山腰开始爬石阶。好在石阶修的很规整，阶与阶之间的距离也不大，爬起来还算不费力。
秋玄姐姐爬在最上面，已经跟我和程先生拉开了一段距离。我体能不好，已经很努力的跟在后面了。程先生大概是为了陪我，他也慢悠悠地跟我一步一个台阶的爬上去。眼看秋玄姐姐跟我们的距离却拉越大。山上的树很多，光线也不是很好。逐渐我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不停地摇晃。
“程先生，你要是着急就先跟秋玄姐姐上去吧。”
“嗯？为什么要着急。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我就是感觉我走的太慢了。你也不用特别等我……”
我一个人鱼竟然让人慢下来等我，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谁叫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只是闷在家里呢。如果我能活的更加积极一点，喜欢运动健身之类的，也不至于走的这样慢。
“最近工作多，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不多呼吸呼吸山上的新鲜空气。我才不像秋玄那么不会享受。”
这倒也是。这山上虽然有人住，可并没有进行系统的工业化改造。沿途的树长得枝繁叶茂。
刚从停在半山腰的车上下来时，我看到低矮的房屋上，屋顶上红色的瓦片被绿色的树叶盖住了一大片。唧唧咋咋的喜鹊在房顶上啄着。
“真是不详。”秋玄姐姐板着脸，留下一句不开心的评价后就走上了石阶。
低矮的民居围成了一个小院。其中一家在院子里拉了晾衣绳，一个头发挽成一个髻的女孩拿着长长的晾衣杆把衣服挂上去。她看见了我，冲我微微点头。她皮肤黝黑，笑容质朴，袖子挽到了小臂上。
我也向她点头，愣愣地冲她傻笑。
“原来是程先生啊！你们早到了啊。”
乐太太打开门看见是我们，脸上的表情瞬间有点勉强。不是她让我们来的吗？怎么好像不太想见到我们的样子。我心里直犯嘀咕，可是我不敢表现出来，听说乐太太是程先生事务所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我们坐在一楼会客厅的沙发上。她家装修时，一定为了显得气派费了很大的心思，木质的家具古香古色，老式的自鸣钟，满是彩釉的茶具……
让我感觉厉害的并不是这些！我们刚坐下，飘在空气里的小小尘埃便化成最低等的妖怪飘在天空里。一小团灰色的气雾，还不具有固定的形体，发出“叽叽叽叽”的小声响。好像在讨论我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秋玄姐姐像打蚊子一样挥动了一下手，那团气雾瞬间飘散在空气里。
乐太太疑惑地望着秋玄姐姐。恐怕她唯一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冷艳美人神经质地挥手。
“刚才的小飞虫不会咬伤人吧。”程先生赶忙来打圆场。
“啊！这住在山里嘛。虫子就是比较多，大家多担待一点！”乐太太笑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你看看我！光顾着说话了！我去给大家倒点茶！”
乐太太风风火火的跑到二楼去。
“吱吱吱……”就在她跑上去的空档。一只鸟从一个自鸣钟里跑出来。她那用红宝石点缀的眼睛变得血红，现在正留下血一般的眼泪。这清朝流传下来的，原产地是英国的自鸣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还等不急我惊讶，从客厅的墙壁里跑出一只没有头的小狗，他从最左边一直跑到最右边，因为没有头，他撞到了靠右侧摆放的大花瓶上。狗的魂魄还会撞到花瓶！真是个笨狗！为了找到方向，它的爪子想去挠曾经头的位置，但却不能够，它再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秋玄姐姐冷哼一声。
我听不懂秋玄姐姐的话，便求助程先生，他解释道：“这房子里都是不能气候的怪异。虽然多，但也只是恶作剧级别。说明屋子里没有一个能镇住其他怪异的大妖怪。”
“程先生，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们请了一位术士。正好你们两个可以交流切磋。”乐太太不仅带来了她珍藏的茶叶，也带来了程先生的“同行”。
明明是让我们来还找了其他人吗？看来乐太太也不是完全信任程先生，正当我们猜她请来的术士到底什么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乐太太！你家这宅子风水真是好，什么妖怪那么不长眼，敢到你家来作祟！”
一个把头发梳的高高的女孩正拿着相机左拍右拍，好像对屋子里的陈设很感兴趣的样子。她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像是大型犬似的男孩子。女孩走到哪里男孩跟到哪里，他个子极高，从楼上楼梯走下来时不得不微微低头。他长得也算是帅气周正，这种动作在他身上莫名显得憨萌。
“清心姐姐……”
我没想到清心姐姐作为记者，竟然接术士这种私活，她的神仙上级不管她的吗？
“原来是你。没想到你还有术士这种身份。”程先生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打开茶杯盖的瞬间，一股紫色的气体飘了出来，程先生不动声色地又将茶杯盖盖了回去，当然茶也没喝。
乐太太的茶叶不会也是通过什么古怪渠道搞来的吧！现在就算她家真的有人鱼我也不会奇怪了！
“哈哈哈。都是为了恰饭。”趁着乐太太去拿甜点，清心姐姐压抑着声音说道：“乐太太很大方的。顺利解决事件我能收到20万！”
“呵。”程先生冷笑一声，却不再跟清心姐姐搭话，而是开始打量房间的格局。
“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屋子里也没有厉害怪异的气息。十有八九是一起乌龙。”清心姐姐嘴里说着话，却用手指逗弄着墙边那只找不到方向的可怜狗。
怪异习惯光顾的房屋会留下怪异独有的味道。怪异也有喜好，会把房屋改装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所以萦绕怪异气息的房屋里的布置也会改变。清心姐姐作为长时间处理怪异事件的祸神，进门时已经进行了检查。
“是乌龙你还敢收钱？”程先生问。
“你没发生事故还能让保险公司退钱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亏你还是律师！”
“你在人间的掩饰身份是记者，并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
“你还是律师呢，不还是来了吗？”
“我来还不是因为你把我会处理怪异事件的事情说出去了！”
原来程先生怀疑是清心姐姐把他的事情说出去了。程先生是不是冤枉清心姐姐了。虽然清心姐姐跟程先生不对付，但她并不是会使用下作手段报复别人的那种人。其实她很善良，只是不喜欢表现出来。
“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根本不会跟别人提起你的！你少在那里自以为受欢迎了！”
看他们两个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我赶忙来打圆场，“你们不要吵了。我相信清心姐姐不会把人鱼和程先生的事说出去。清心姐姐如果真的贪财就不会救我。”
清心姐姐为了救我们人鱼一族，和异兽商人的手下打了一架，还受了伤。当时异兽商人想收买清心姐姐，却被她回绝了。不仅如此，她还好好嘲笑了对方一番。这样的清心姐姐绝不会为了区区20万出卖我们。
“还是小雨你了解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才不会让小雨这么可爱的孩子陷入危机。”清心姐姐说着，还在我脸上掐了两把，“小雨的皮肤好软啊~好想再摸两下~”
“行了！你不要再吓小雨了。你确定绝对没有跟她提过我和人鱼的事？”
“程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我只是接到乐太太的电话请我帮忙。她和我们主编有生意上的往来。主编看了我写的稿件，一直以为我是古典传说的爱好者，就推荐我来。就算不能找到怪异，也可以写篇关于老宅的稿子。”
清心姐姐确实没有说过，那么告诉乐太太消息的就是别人了。程先生虽然不像清心姐姐那么容易得罪人，但他为了坚持原则，经常不给人台阶下，为了拯救异兽又断过异兽商人的财路。说不定是异兽商人！想到这里我心里一紧，一定不要是那个人……
这时楼上响起“啪”的一声。想到刚才乐太太忽然向楼上跑了去，我心头一阵发紧。接着我听见两个人的吵闹声。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女声忽然变大，声音越来越高。在控诉在呵斥。这声音很像是乐太太的声音。而男声虽然从音量上小很多，却也不停地反击对方，并没有任凭女声凌驾自己。
忽然一股黑烟从楼上蔓延开来，开始只是像鞋盒那么大的一小块，竟然却涨越大，并且黑色的烟变大了之后竟然丝毫没有变得稀薄，反而越来越浓密了。
“这是……”我总觉得这种黑烟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是怪异散发出来的怨气。”程先生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在被异兽商人关起来的时候，曾经数次看到过同族的人鱼身边产生了这种黑烟，从水底飘散到地面不散。虽然不会对异兽商人的手下产生实质性的损害，但他们刚看到这幅场景时，还是吓一跳。
“哼！可笑！”秋玄姐姐拍散黑烟。
我们几个不等乐太太的邀请，走上楼梯，向着怪异散发怨气的房间走去。
“妈！你太过分了！”
一个青年男子护住一个捂住脸的女子。青年男子的五官俊朗，可是一双有点肿的金鱼眼却和乐太太一模一样，他应该就是乐白了。他拼命护住的一定就是于青滢。
“妈是为了你好！你后面的根本不是人！”
乐白听了乐太太的话，并不惊讶而是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的一只胳膊牢牢护住女子不让母亲接近，另外一只胳膊一转，手在脑门上“啪啪”拍了两下。
“又来了！妈你到底有完没完！都怪我，一直不反驳你。我以为你会闹一闹，没想到你竟然带人到家里来。”
被乐白护住的于青滢一直在抽泣，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我们。于小姐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她的皮肤如牛乳一般细腻，脸小的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现在眼睛红红的，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感，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
“乐白……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你和伯母好好谈一谈。”于青滢抽泣了一下。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这时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坏人，强行拆散这对相爱的恋人。
“你又没错为什么走！要走我跟你一起走！你等等，我叫个车来，明天我们就一起搬到你那里住。”
“不行！你不能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她真的不是人！”
乐太太说话时，一只由尘埃化成的巨大化怪异毛毛虫正停留在她的鼻子上，还随着她唾沫横飞的动作抖动了两下。我转开视线，再看下去我说不定会被乐太太的表情逗笑，虽然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
“我只想跟青滢在一起！妈妈为什么容不下她呢！你说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乐太太好像就在等乐白说这句话，她立刻转过头对着我们，“你们还看着干什么？我雇你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清心姐姐非常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符咒本，在上面鬼画符一般写上几笔，然后猛地贴在于青滢的脑门上。
我看到一股金光照进于青滢的身体，她动也没动。倒是乐白的脸瞬间白了。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