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镇原本就是临近滇南的边陲小镇,客栈的设施自然是比不上江南。虽然说是雅间,但其实也就是用几道屏风隔断出来的,一个可供朋友之间闲谈的私密空间。好在还是能够有效的隔绝掉一楼的喧嚣,给众人一个清净的地方。
林敬简单的交代了店小二一些事情之后,便挥手让他离去了。容夙急忙替陆一舟搭脉查看,发现他的脉息时而急促,时而轻缓,她不由得蹙眉道:“一舟,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说实话?”
陆一舟紧张的看了一眼容夙,便将目光投向了林敬。
林敬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转头便向容婳装模作样的介绍道:“婳儿,你还得这家客栈有道叫‘酱爆苏丝’的菜肴吗?方才我特意让店小二给我们一定要上这道菜,可算是解我这几日在滇南城粗茶淡饭的苦了。”
容婳见状,只好忍住笑意,却也不敢去迎上陆一舟求助的眼神,只得配合着林敬演戏道:“那我觉得可能还缺一壶好酒。”
林敬立马会意道:“那简单,待会让店小二给我搬上来两大坛,庆祝我们劫后余生。”
陆一舟摇了摇头,见这两个人指望不上了,便又试着看向颜秋。然而,颜秋却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一侧,目光呆滞,眼神涣散,整个人看上去似是已经丢了魂一般。
容夙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见无人愿意替陆一舟再遮掩下去,便又乘胜追击道:“所以,你现在是能告诉我了吗?”
陆一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道:“我只是中毒了而已。”
“中毒!”
容夙一把将茶杯掷在了桌上,却不小心被溢出来的滚烫的茶水给烫到了手背。陆一舟急忙将容夙的手捉到自己的眼前,轻轻的吹了吹,心疼道:“小心一点,你看都被烫红了。”
然而,容夙却倏地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声道:“小心有什么用,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夫妻了吧,但是却做不到相互坦诚相待,这算哪门子的夫妻!?”
陆一舟知晓容夙这个样子,必然是已经生气了,只好鼓足勇气道:“夙儿,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瞎担心。当时情况我危急,我只能先取双莲子,要不然的你的眼睛怎么办?若是从此以后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那或许比杀了你都还难受,所以我才铤而走险……”
容夙的眸光中难得的雾气氤氲,她长叹一气道:“一舟,若是有下次的话,你不要牺牲自己来救我。因为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可能会独活在这个世上。”
陆一舟一听,整个人都愣在了座位上,似乎是被人施了法术定住了一般。而容夙在知晓了真相之后,这才缓和了一点怒气,温声道:“所以,当时你身上的药味是老蓟帮你解毒之后留下的?”
陆一舟点了点头,确认道:“是,老蓟用我带回来的双莲子给你治好了眼睛,又给我解了毒。”
可是,容夙却还是觉得不对劲,“那你为何现在的脉息会时而缓时而急,而且我那夜看见你丢了剑,你可是从未有被人挑掉过剑的。”
陆一舟尽量用听起来十分轻松的语气道:“常言道‘是药三分毒’,那毒的话自然也是一时半会不能尽数清除的。老蓟都说了我中的毒会在身体里残留一段时日,会影响一点我的判断能力和反应能力,只要等毒素全都清除之后,我也便能恢复正常了。而且现在我觉得也很好啊,夙儿你能在我身边便已经是我莫大的幸运了,我能活着和夙儿你一起回凌虚阁,便已经别无他求了。”
林敬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佯装被冻得牙齿打架发颤的模样,道:“哥,我好酸啊,平日里看着你像是一根木头,就连娘都说你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没想到这说起甜言蜜语来,我都要甘拜下风。”
陆一舟尴尬的看向林敬,这才蓦然响起身边居然还有三个局外人,他倏地脸一红,佯装咳嗽了两声道:“这店小二怎么还不传菜?”
颜秋毫无预兆的站起了身来,道:“那我下楼去催催。”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朝着楼下的方向而去。
容婳见颜秋的脸色不对劲,便想起身跟上去,却被林敬按回到了座位上,朝她摇了摇头道:“婳儿,让她自己先冷静一下吧,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自从从滇南城出来之后,颜秋便一直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模样。容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一直未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给她开解。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蓟连的离去给颜秋很大的打击。离若族人天生便是十分好强的名族,他们信仰神明,认为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便是神明的指引。就算是头破血流,那也不会轻易放手。
可是,颜秋现在的态度,分明就是放弃了蓟连。
因为蓟连回到滇北之后,若无重要事情必然是不会再来江南了,而颜秋和他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更何来谈更长远的事情。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只能看两个人是否真的有缘分。古人常说,有缘自然会再次相遇,那便只能寄希望于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便回到了各自的客房歇息。因为在滇南的时候,苦于要提防黑袍人和蓟景曜的袭击,大家都未曾有好好的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从那鬼城之中出来之后,眼下自然是要先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是,容婳闭上了双眼,脑袋却还是很清醒,根本就睡不着。
她勉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快点入睡,却发现自己竟然越睡越清醒。索性便不睡了,她翻身从榻上起了来,又替林敬捏好了被子,这才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
这间客栈虽然已经是清风镇最大的客栈了,但容婳却根本就找不到去处。原本这深更半夜的就不好到处溜达,以免被人当做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容婳实在是太有精神了,不到处走走就是心有不甘。于是,既然地上不行,那她便上了房顶。
然而,等她在屋顶上刚落脚之后,居然看见了一身素衣的容夙。
容夙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身边放了一坛酒,手中还有一坛已经开封了的,正在举坛畅饮。
容婳来到她的身边刚落座,容夙便头也不回道:“来了。”
容婳道:“阿姐知道是我?”
容夙笑了笑道:“好歹你还叫我一声‘阿姐’,你的脚步声我若是还听不出来的话,哪还有什么资格做你阿姐呢?”
容婳莫名的觉得心底一热,眼眶中也有一股热流拼命的往外涌。她朝着夜空大睁着眼睛,将那股热泪憋了回去,道:“说的也是,其实从小到大,阿姐都是一个好阿姐,而我却不是一个好妹妹。”
容夙将自己身边的那坛酒递到了容婳的面前道:“你怎么会不是一个好妹妹呢?其实,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你,城主他宠你,小姨也偏向你,龙吟城的人都喜欢你,而我在他们的心目中,却是一个野心勃勃,一门心思想做城主的人。”
容婳急忙摇头道:“不,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阿姐只是不想龙吟城后继无人而已。”
容夙一听,倏地转过头来目光闪动的望着容婳,容婳迎上她的目光,诚恳道:“爹就只有我们两个女儿,而我是从小便身患寒疾,且又懒于习武练剑。而阿姐却对自己的要求甚为严苛,你半夜练剑,替爹走南闯北,其实只是为了要让世人证明,我们容家女儿也可以比男儿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