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步武似笑非笑的看着凌剑秋，起初真是没听明白他这话。
“小南……”他拖了长声：“看上了那个小叶？”
“是。”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这话是打哪儿说起来的。她才多大，已经懂这个了？”
“司令，南小姐已经满了十七岁，不小了。”
“她十七了？”
凌剑秋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连韩小南的年纪都不知道。而韩步武心算了一下，发现这丫头确实是刚满了十七岁。
“她长得小。”他下意识的喃喃解释：“我总当她是十三四。”
紧接着他又抬了头：“那小叶是什么态度？小叶知不知道她的心思？”
“小叶对她是避之唯恐不及。”
“没看上小南？”
“南小姐对小叶虽是一往情深，但一见了他就没轻没重的胡闹，闹得小叶苦不堪言，自然也就不会对南小姐产生好感。”
“怪不得小南这么热心的要跑回河南去，原来还是放不下小叶。”
“大概是的。”
“女大不中留，那就让她去。”
凌剑秋有些疑惑：“司令的意思是……赞成南小姐和小叶的关系？”
“他们有什么关系？小南那孩子一贯无法无天，与其拦着她，不如让她自己到小叶那里碰碰壁，多撞几次南墙，她就死心了。”
“可是，万一小叶知道了南小姐的真实身份，假意笼络南小姐，那么，卑职担心南小姐一时受了蛊惑，背叛司令，情形会对司令不利。”
韩步武饶有兴致的望着凌剑秋：“那你的意思呢？”
“卑职也不知如何才好，只是既看出了这份隐患，若还不顾司令的安危，故意的瞒着不说，那岂不是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韩步武摇头微笑：“你倒不会不忠不义。”
他拢着睡袍前襟站起来，凌剑秋见状，大踏步上前要来扶他，而就在他伸手搀住韩步武的手臂之时，韩步武近距离的向他嘀咕了一句：“你只是笨。”
凌剑秋垂下头笑了笑，嘴上没敢言语，心中则是一阵轻松。韩步武这人的性子有点“阴”，越是盛怒，越是不形于色，所以凌剑秋反倒是盼着他对自己该骂就骂该打就打，骂出来打出来了，一天云雾散，事情也就过去了。
韩步武打算回到楼上休息去，一边迈步向外走，他一边又开了口：“去盯着她，大姑娘一怀春，就容易发昏。”
然后，他向着前方轻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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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南坐在餐厅里，以着她“南小姐”的身份，正在理直气壮的大嚼。
她的食欲向来很好，有的吃就拼命吃，没的吃了，饿上两三天也不在乎。当然，自从成了“南小姐”之后，她再没挨过饿，然而依旧是瘦小，不知道那些饭菜都吃去了那里。
一口气吃了个饱足，她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座小院儿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她并没有描眉画鬓，单是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又收拾出了一只小藤箱，箱子里除了些小小杂物之外，另有一套葡萄紫的英国呢子洋装，一双长筒羊毛袜子，以及一瓶雪花膏，一支口红。
把自己打扮成了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她这回单枪匹马的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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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那么大，如何大海捞针似的找到叶永嘉，就成了个大问题。
韩小南先是火速赶回了开封——如她所料，开封城里早没了叶永嘉的影子。叶永嘉在她这里受了大惊，那么接下来会往哪里逃？不必说，肯定是投奔他老子去了。
那么接下来的路线就很明确了：向老叶所在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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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途中，韩小南吃了许多说不出口的苦。
这倒不是说她在路上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她这一路走得挺规矩，但是从开封到洛阳并非只有一条道路，而她哪知道叶永嘉那一行人究竟是怎么个走法？不知道，就只好一站一站的走下去，每经过了一处市镇，便要到酒楼客栈设法打探，还不能打探得太过明显，显得她是个可疑人物——本来她这样一个孤身在外的小姑娘，看着就已经是够可疑的了。
所以，她确实是吃了许多的苦，而这些苦头她也确实是只能自己闷头咽下，想诉苦也没有听众。有时候，她会忽然的思念起了凌剑秋。凌剑秋那个一身正气的模样虽然可恨，但终究是属于“自己人”，她能从他身上嗅出善意的气味。不管他愿不愿意吧，反正他至少是能坐下来，听她发发牢骚。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凌剑秋还是不在为好。自从认识了叶永嘉之后，她仿佛是变得知道要脸了，当着凌剑秋的面，她或许会不好意思这么穷形尽相的找他。
好像她多么不值钱、多么巴结他、爱个男人就爱成傻子了似的。
其实她才没有，她没昏头，她依然精明着，依然自由得像只野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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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洛阳边上的一座小县城里，她真把叶永嘉给找着了。
她并不是按照缜密的计划、从后方把叶永嘉追上的。进入那座小县城时，她其实已经绝望了，认定了自己是走得太慢，小叶也许早已经在洛阳和老叶团聚。小叶长什么样来着？真要命，她竟然有点忘了他的模样，要是再不尽快的看他一眼，她可能就真的要忘了。
小县城里只有一条灰扑扑的大街，大街上走着灰沓沓的她。走着走着，她微微的一抬眼，发现前方远处的地面上，踩了两双皮鞋的后跟。
这个地方，穿皮鞋的人可是少见，于是她因着一点好奇心，强打精神把头也抬了起来，只见皮鞋上方是一高一矮的一对男女，男女虽是布衣打扮，但是衣服挺新，并不寒怆，男的拎了一包点心，女的提着一篮子梨，因为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有点“止乎礼”的意味，所以也判断不了他们的关系。不过二人不像本地人士，更像外来的摩登青年，因为女的蓬着一头黑亮短发，而本地的大姑娘，还都留着辫子，不时兴剪发。
目光在女子的短发上停留了一瞬，她偏过脸望向旁边的高大男子，心脏猛的向上一提。
男子头上戴了一顶小黑锅似的毡帽，毡帽他不好生戴，帽子几乎是扣在了后脑勺上，从后脖颈到耳朵，全挡了个严严实实。然而韩小南越是看他，越觉得他那个身形眼熟——一般人能长出这么威武的大个子？能有这么周正的宽肩？能有这么直溜的长腿？一般人能把帽子戴成这个德行、而背影还依然是那么的潇洒？
这可不是一般人，这是叶永嘉！
韩小南稳住心神，匀速跟踪，跟过了这条土街，一直目送他们进入了街尾的一家大客栈里。
把这客栈的照片和位置都记在心里了，她摇晃着向后靠了墙，觉出了饥饿。
她想起来：自己都连着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