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萌从未听洛家的任何一个人提起过洛榕的生母,确切的说是,在洛家,没有一个人敢提起这个名字。
想起小时候她刚被陆贺从中国接去法国,那时她就像一只被欺负害怕了的兔子,每天都竖着身上的毛,警惕的睁着眼睛戒备的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害怕他人的靠近,尤其是男子的靠近,可唯独对洛榕的靠近却是格外的安心。
只因那个时候是洛榕救她免遭侮辱,是他将她从黑暗的地狱中拉出来,重新见到了希望的曙光与光明。
她知道洛榕喜欢她陪着他,所以她就让自己乖巧的当一个听话的小宠物,每天都穿着他专门让人为她定制的裙子生活在他的身边,温顺的守在洛家的后花园里,当一朵花,一棵树,一个只属于他的小东西。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碰见了洛榕的亲生父亲。那个是一个很高大很俊美的男子,眉眼之间流转着风华与霸气,说到这一点,洛榕还真是跟他的父亲没多少像的地方,因为洛榕的眉眼永远都是淡如春风的,没有他父亲展露出来的那般龙虎之势。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在其妻子忌日的那天红了眼眶,眉眼之间的萧索与失意明显而深刻;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洛榕的父亲应该是很爱他的母亲的,不然不会让这样一位骄傲的王者露出如此落寞的神色;所以那时候她偶尔也会猜测,洛榕的母亲应该是个极为温婉漂亮的女子,一定是万中无一的出彩娇人,不然又怎么可能吸引到这般出类拔萃男子的注意。
但,今日,她却从他的口中听到关于他对他母亲最真实的描述;洛家曾经的女主人居然是个和杨晴一样的瘾君子?这该多让人震惊?多叫人难以置信?
洛榕不用抬起就能猜到此刻陈萌连上震惊的神色,可他这个时候却是不想计较这些,而是继续依赖般的靠在陈萌的肩膀上,脸上的痛苦之色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前所未有过的坦然与平静。
这是一个人彻底敞开心扉时才会露出来的类似于解脱一般的神色。
“我对我母亲的印象并没有很多,因为家里没有关于她的照片,家中的人也无一人会当着我的面提起她,我知道,这是因为父亲下了命令的缘故;可就算是他把众人的口都堵死了,我还是用我的办法找到了他不愿意让我知道的真相。”
洛榕语调平缓,说着:“父亲是家中的独子,从一生下来就跟我一样,面临着将来要继承洛家一切的责任;在二十五岁之前,他的确是很优秀,能力卓著、才华非凡,更要命的是,我们洛家的男人似乎上天就得上天眷顾,没有一个长的丑的,父亲自然也是拥有着出色的外貌。可想,他年轻时该多招女孩子喜欢,我听说当年不少的法国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们为了能得他一眼青睐,有的人甚至亲口说出只要与他春风一度,不敢求他负责这样的话出来。可见当年,父亲的风头远远要是在我之上的。”
说到这里,洛榕本是略带轻快地声音渐渐沉了下来,陈萌知道,他真正要说的将要被揭开了。
“但是父亲那么骄傲那么出生不凡的一个人,不爱千金小姐,不要小家碧玉,最后却是大跌眼镜的看上了一个在法国求学的女学生,而更让人觉得可笑的是,那名女学生因为交友不慎,居然被自己的男朋友骗着吸了毒,从此染上了毒瘾。跟着什么学业、什么抱负、什么理想,都被毒品一点点的摧毁,将她变的不人不鬼。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吗?是因为母亲因为去当扒手,居然想要去偷我父亲口袋里的钱包,却被家里的保镖当场抓获。”
洛榕眼睛里的笑容越来越冷,越来越嘲讽:“也许是我父亲这辈子都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被小偷惦记上,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小偷;就这样,他们的相遇狗血而怪异,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父亲居然将母亲带回了家,看着她毒瘾发作痛苦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然后也不知道是母亲做了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从那以后他就要了母亲,不久之后,就有了我。”
洛榕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深,他慢慢从陈萌的肩膀上离开,柔和的眼睛像琉璃珠一样透明漂亮,明明是在说着难以启齿的身世,可他却是表情淡淡,就像是在叙说着跟自己无关的故事,“母亲因为常年吸食毒品损坏了身子,所以在她怀孕的时候,医生就告诉她,就算是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也不是个健康的;那时,听到医生这么说,父亲是同意打胎的,但也许是因为为母则刚的缘故,母亲居然不听从父亲的安排硬是将我生下来;果然,我一生下来身上就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而且几乎是没呼吸的;好在洛家有权有势,请来的医生都是最顶级的,所以我才能侥幸活下来,但等我过了三个月,身上的病症就彻底显露出来,先天性心脏发育不全,得上这种病几乎是活不了的;但却又是在这个时候,母亲的毒瘾越来越大,父亲让她戒毒,可是她这个人没有一点毅力,每次都只能坚持两三天就放弃,跑到父亲面前痛哭流涕的祈求他给她毒品,父亲爱她,舍不得看她如此痛苦煎熬,就一次次的纵容她,直到有一天,她因为寻求刺激给自己注射了超过往日三倍的毒品,听说她死的时候模样很狰狞、很难看,但同时好像又很解脱、很快乐;我小的时候见过一些因为吸食毒品过量而死的人,死状的确是算不得有多好。母亲的死和我的发病几乎是同时开始的,但那个时候父亲因为失去母亲痛苦煎熬,几乎是没有管过我的,也是多亏了父亲身边的管家小心照料,我才能活下来。一年后,也许是从痛失爱妻的痛苦中挣脱出来,他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但那个时候,我几乎是需要日夜插氧、每天打针才能活下来了。”
陈萌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洛榕在叙说起自己的身世时语调平淡,可她却是觉得心里无限的辛酸。因为有着一个毒瘾很重的母亲,所以造成他从一生下来就无法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欢笑奔跑;因为自己亲生父亲的疏忽,让他在成长的路上几经波折、磕磕绊绊;难怪他对亲情看的如此单薄,难怪他总是形单影只,甚至是不希望他人的过度靠近。
因为从他懂事开始,他的身边除了自己就没有他人,他是独孤惯了,寂寞惯了,同时,也伤心透了。
“洛哥哥,过去了就不要再记着了,你是个很有福气的人,一般人如果生了这么重的病,早就活不下去了,活着能靠着金钱请来最著名的医生来为自己吊着命,但也不会有你这么好的运气,能够找到合适的适合你的心脏;你看,你现在就好好地活着,虽说身体还是不是很强健,但已经很好了;再加上,还有我照顾着你,我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的。”
听着她宛若童稚的劝道,洛榕忽然觉得鼻头酸酸的;面前的这个清秀漂亮的小女人,他在她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就认识了她,然后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心里。
其实,洛家算什么,身上的病痛又算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活的寂寞寡淡,除了自己他什么都不爱,什么都不喜欢;直到遇见了她,他才知道什么叫喜欢。
洛家的荣华富贵是祖辈上传下来给他的,外面那些为他卖命的人,也不过是想要讨好了他后从他这里得到更多他们想要的东西罢了;他从来不在乎那些,也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看着长着,是他唯一放在心上的人;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只要将她放在心里,她就会永远都只属于他一人,就像是他,永远只属于她一样;可是,他在她这里学到了一个词叫自作多情。
也在一次次的痛楚和被推开后,明白了一个真相。既然无法用正常的途径和她永远在一起,那他唯有另辟蹊径了;哪怕是夺,也要把她夺过来。
“萌萌,你想知道我身体里的这些心脏是谁的吗?”洛榕的眼睛漂亮的就像秋天的湖水,波光粼粼的倒映着她的影子;他伸出手,轻轻地拨弄了下她耳边的碎发,动作熟稔而亲昵。
陈萌虽然和洛榕关系匪浅,但是她还是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这颗心脏是谁捐献给他的,以前有多好奇过,但是他似乎不太想透露给她;她以为,这是他对自己病情的自卑,不愿意让她知道太多,所以她也就顺着他再不过问了;只是没想到,在她以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时候,他却是打算想要告诉她了。
陈萌声音轻缓:“洛哥哥,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呢。”
“有什么奇怪的?”
陈萌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句,回答:“总是觉得,你像是要给我说什么大秘密似的,让我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