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如此笃定自然有她的依仗。但戚媱未必就是真正任人宰割的羔羊,她能混到这里,可不是只能看的花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谁是赢家尚未可知呢。
自从戚妱送晶儿去李府的事传出,京都便对这个算得上“默默无闻”得嘉恒县主有了几分兴趣。戚妱自从来到京都后,前几天除了采买,基本不出门。后来才开始慢慢出门义诊。这之后她声名渐起,这些名声都是与她的医术和善心有关。但这比起真正的权利,这还不够。
但不要忘了,民心向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当初戚妱就是凭着鲁州民心差点进入朝堂,就算放弃官位之后也得到了一个郡主的爵位。就算死亡,她的位阶也升到了公主。哪怕随着戚家倒台她的尊号被剥夺,她的事迹也不可磨灭。甚至坟墓也不似蕙夫人与其子女一样被挖开鞭尸。她的坟墓依然完整,甚至就算没有位阶,定期也会有人打理。
惠仪郡主的例子京都左右的人都历历在目。
何况嘉恒县主的封号非同寻常。若说是嘉字,也都罢了。但恒却是经常用做男子封号的,如今给了一个女子,未必没有看重她的意思。她毕竟是女子,大臣们倒没怎么理她,反倒是一群闲的没事干的夫人很有兴趣。
有几个夫人还递过帖子,想上门看看。不过戚妱多数时候都在义诊,没有时间见人。晚上还忙着上越王府赶业绩,一直很忙。所以夫人们也就一直没见到过她。本来还想诋毁人家两句,可戚妱毕竟有神医的名头在,还是凌云派药门的亲传弟子。凌云派确实是江湖门派,但人家厉害在和朝廷有交集。所以夫人们也不敢随意动作,就怕给自己夫君招来祸患。
女子以夫为天。到时候夫君出了问题,一家子可都没好日子过。加之这么久没见到人,也没余乐子能找,戚妱也就被抛出脑后了。
戚妱每天摆摆摊子,看看楼中传来的消息。这京都的好戏一出接一出,戚妱看的很享受。忽然从情报中看见一个不大重要的消息:齐贵嫔在燕枝斋购置了一对燕栖梅枝对钗。因为戚妱曾下令关注齐贵嫔,这些关于她的消息很多都会报上来。
“燕枝斋,这名字好熟悉。”戚妱喃喃道。
“姑娘没来过京都不清楚,这燕枝斋是京都一个不太出名的首饰铺子。是戚家遗属戚三姑娘经营着的。”皓雪看戚妱感兴趣,连忙解释道。在她眼里,戚妱最真实的身份就是凌云派亲传弟子、回春仙子何如。之前她只知道楼主,如今知道楼主真实身份是何如的人屈指可数,她因此从未怀疑戚妱还有别的身份。只当她在凌云派长大,不晓得这些事。
“啊,”戚妱想起自己这么久都忙着布局,都没有回去看看戚婞。听说她和傅郎君和离了,这会儿不知过得如何。戚妱忽然很想见见戚婞,听说她与冯夫人死后,戚婞不仅伤心,还为她们哭过丧。
“收摊之后我们也去燕枝斋看看吧。我也有好久没买过新首饰了。”戚妱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只银钗。这么多年她一直戴的是那只镶红宝石的抱头莲式的银制长簪,另一只形制一样但镶白玉的长簪她一直没用上,不知何时会用到。除此之外,她的首饰几乎没有。就是手上戴的银镯子耳朵上的耳环也是许久以前的了。
旧物尚且不忍离身,何况多年不见的旧人?
皓雪只当戚妱是发现自己缺了首饰,刚好听见这么个地方就想去瞧瞧。亦或是因为想知道更多齐贵嫔的事儿,所以要去那里。怎样都好,反正不会想到自己主子和燕枝斋的老板娘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今天的人不多,也如了戚妱的愿很快就结束了今天的事。让马车载着自己来到燕枝斋,那里已经点上蜡烛。
燕枝斋是当初冯夫人在戚婞出嫁时连同另两个收成好的店铺私下交给她的陪嫁。傅家并不知道这三个铺子,只知道明面上戚家陪嫁给她的几个不大好的铺子。戚媱出嫁时大夫人留给她的遗产也有许多,其中好的铺子也有两三间。后来戚媱作为薄侯侧夫人死去后,这铺子无人接手,就被朝廷收入手中。戚妱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去哪儿了。总归不会再回到戚家手中就是了。
戚妱走到门边,见掌柜趴在柜台上算账。听见脚步声,便冲里面喊一声。一个小童出来迎接戚妱,殷勤的引她往里面走。燕枝斋的面积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如今有了齐贵嫔的名声加持生意比之以前更好。只是现在天黑下去,夜市上少有买珠宝首饰的。因为夜晚看不大清楚,烛火下带着好看的首饰到了白天就不一定了。万一买个不好看的掉档次的,谁会愿意?
戚妱看了半晌,说:“你们这儿的东西好,我很喜欢。不过能见见你们这的老板娘吗?”
“这……”小童显然有些为难。这位客人他头一次见,也不是老客人。贸然将老板娘叫出来恐怕不好。戚妱知道他的打算,道:“无事,我是与你老板娘商量些事,譬如定做首饰一类。你看能否通融?”
“当然。姑娘稍等,小童这就去喊我家老板娘。”小童换上更加灿烂的笑脸,作揖后赶紧跑上楼去叫戚婞。
戚妱趁这个空档打量着这家小店。里面的首饰都放得很整齐,但样式都中规中矩,且大多是银饰铜饰,少有金饰。平民戴上银饰已经是奢侈,何况金子?但偏偏齐贵嫔在这儿买了一堆燕栖梅枝对簪。皇宫中要什么没有,偏看重一家这样没什么出彩的首饰店?
情报说是因为齐贵嫔身边的侍女说起出宫所见,提到这家店铺。齐贵嫔原也是小户女子,这一下自然也有共鸣。便让人出宫替她买来这对燕栖梅枝对簪。戚妱只能想这齐贵嫔真是做事并没有常理,想一出是一出。
“是姑娘您要见我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戚妱身后响起。戚妱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容颜稚嫩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她看样子还没有及笄,却已经将头发尽数盘起来。代表她已经是个“妇人”了。虽未与夫君圆房,但已经是人妇。哪怕和离也是一样。
在大云,女子及笄后就可以盘发梳髻。若是及笄前嫁给夫君,也要梳发盘髻。所以如今哪怕戚婞还有一年才及笄,她也要盘发。
“正是。”戚妱转身,对上戚婞的眼睛。
戚婞看见戚妱的脸时,心脏一瞬间停跳。于她来说,眼前这张脸眉眼之间实在有些眼熟,整张脸的熟悉好像要让她惊呼那个人的名字。但戚婞清晰地知道,那个人已经死去,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客人而已。
“不知客人对定做的首饰有什么要求?”戚婞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低声问道。
“精美些,多做草木。不要虫鱼鸟装饰。越精巧越好。项圈与玉手镯各三只,头面两套,钗簪五对。环佩一个。”戚妱说道:“最好是正式场合也能用的首饰。”
“好,我明白了。不知客人什么时候要?是我们送上府还是您派人来取?”戚婞问的很周到。
“你……送上门。”戚妱抿唇:“送到北街嘉恒县主府邸。”
嘉恒县主府邸!那个地方戚婞很熟悉。曾经那里是戚媱这个惠仪郡主的郡主府,但快修好时戚妱偏偏死在火灾之中。后来那半成品的府邸就闲置了。好在周围都是达官贵人,守卫很严,里面也没有成为乞丐的窝。戚婞记得自己年少时很不嫉妒戚妱有这样一座精美的院子,时时跑去偷看。每看一次那房子就更加完整。
后来金姨娘死后,她自己就再没有那幼稚的心思。这几年在婆家的风雨打磨,加上丞相府一夕之间倒台,她的心境又是几经变化。如今竟已如老妇平稳,在没有旁的心思。
她自己还算命好。戚媱,那个在府邸时常看不起她的人后来却也落得那样的下场。比起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戚妱、戚如冯夫人几人,戚婞不知多么庆幸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她念着她出嫁时,冯夫人与戚妱明里暗里对她的安排,那是对她好。她戚婞也不是不识好歹。然而这份恩情已经不能偿还了。
这几年来,她不是没想过当年的火灾有蹊跷。当年冯夫人与戚妱和老夫人商量着匆匆将她嫁出去,选的人家也好拿捏。除了傅夫人,傅家大人和郎君都是明理的人。平时傅大人在傅夫人刁难她是多有回护,傅郎君也爱重她。
即便后开和离,他也说等他考取功名就自立门户,届时一定再娶她进门。戚婞虽知希望不大麻雀也感动。
这样的人家于庶女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去处。可是当年冯夫人三人的动作实在太过匆忙,好像是在做什么最坏的打算。尤其是她出嫁时冯夫人的话,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可斯人已矣,她就是再怀疑,也无处求证了。没想到,当年她艳羡的府邸已经换了个主人,那主人与古人竟有几分相像……
戚妱见她发呆,将定金放在柜台上,悄无声息离去。小童送她们出去,回来时戚婞还在发呆。戚婞回过神,眼前已不见那女子。问过才知道人已经走了。看着柜台上装在荷包里的定金,她吩咐小童道:“叫上你青绿梧姐姐,套上马车。我们去薄侯侧夫人墓。”
自上次去上香后,戚婞已经很久没去了。如今看见那女子,忍不住又想过去。到底是血脉亲情,如何能真的不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