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
越哭越像猪2020-09-29 23:303,206

  江月明着裤褶,披大袖,发挽碧玉扣,执一柄鎏金扇,刀俣扣着薄银面具随行,花里胡哨赴鸿门。

  他这般打扮,一亮相,屋里人物都齐齐顿住,心里估量又翻一番。

  江月明打扇在前,半遮着眼,从左打量到右,除了兵部没来人,五部九寺差不多都派了个代表,还有几个生面孔。

  江月明便笑,眼里光彩比鎏金扇还亮几分,骄矜的像猫,袖上翻金,虽已是白身,看着比从前的绯袍鸾带更逍遥快活。

  他亲亲热热的唤:“诸位哥哥们请我吃晌饭,怎么这个点就齐了,久不见面,也不给我个请客的机会。”

  左首第一人站起来,是和魏寒山同期的进士,今任鸿胪寺少卿,四大家的温氏嫡子,温筠,他抬手请江月明入座,笑说:“江贤弟,当年你才入太学,与我一个宿处,认我做义兄好照拂你。你如今回京,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欣喜,特地调休过来看望,可别与哥哥们生分了。”

  他们确实都穿着官服挂鱼袋,甚至还有一个锦衣卫,江月明撩袍坐在下首,被齐齐围着,注视着,他说:“温兄如今任鸿胪寺少卿,我不过一介布衣,请各位哥哥吃饭都算高攀,哪值得你们特地为我来一遭。”

  长相圆润敦厚的户部给事中姚余中抢道:“哎,江贤弟此话差矣,但凡在太学见过你的,哪个不为贤弟才情倾倒。”

  ​席间一阵附和声,江月明替他们一一斟酒,黄汤下腹,彼此都放开,说起当年同窗事,若不是对江月明明里暗里的问候试探,倒真有旧友相会的其乐融融。

  江月明将五年经历挑挑捡捡说了些,无非是路上艰辛,感念皇恩之类的场面话,闻者掩面唏嘘,都叹命运不舛,闭口不提东宫。

  晌午有貌美婢子进来传菜,隔着纱裙长帛,温筠问:“​贤弟,你说你兄长随你一道走的,怎么就殒在路上了。还让你去了奉化,是不是有人设计陷害?若是真有,愚兄必将此人五马分尸!”

  江月明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扇面,一合扇​,梨花木磕出响,他脸上的笑一敛,便有些冷情,熄了席上热沈,所有人一同噤声,看向他。

  江月明​说:“温兄这话就不对了,我从下放江南,转去奉化,是皇恩浩荡,温兄意思,是陛下害我们兄弟二人?”

  温筠没料到他突然变脸,一时接不上话。江月明也没等他接话,继续说:“我兄长确实为人所害,在狱中,他双腿便折了。”

  ​东宫事出,天子震怒,三日里杀太子,捉党羽,至江氏抄斩,不过短短一旬。这事发的快,断的也快​,加之李隽的禁论令,五年后再追忆,就会发现许多细节粗鲁简陋,人和事纷乱如线团,搅不清的。

  闻之变色者有,默然者有,恍悟者有,​江月明一一审视,温筠跌坐回席,神情恍惚,流下两行清泪,失声道:“…怎会!”

  ​江月明拿出帕子为他拭脸,跟着一道落泪,他眼眶通红,像是咬牙强忍还止不住哽咽,俯身朝他们一拜不起,说:“兄长去的冤屈,这次进京,就是想为兄长求一个清白,我白身一个,取证颇艰,若各位大人肯助我兄长沉冤得雪,我江月明当牛做马来报。”

  他声调激越,又是上菜的时候,门敞着,惊的外面散座来窥,​温筠心道不好,一面上前去扶他起身,一面示意旁人去关门。

  那锦衣卫快一步,立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江月明。他实在长的好,眼角上飞,狐狸相,颇有种恃美行凶的坏模样。

  他不做声,看着温筠​姚余中和江月明抱肩拍胸的再三保证,说:“贤弟见外了,你唤我一声温兄,我怎能辜负于你,若有需要,尽管找我便是。”

  一阵喧哗,众人才入席用饭,见江月明红着眼,只能把想问的话咽​回去,默默消化才得的消息。

  有些知道宫里消息的,不由多看江月明几眼,想从他脸上窥出真假。

  江月明对这些窥视浑不在意,吃罢了饭,同众人拜别,自与刀俣回府。

  他才走,温筠就沉了脸色,说:“这小子,真真假假的,比五年前精明不少。”

  ​他们来的,差不多都是世家派,不论亲厚,对江月明这种家族败落的人都有种天生的优越感,因而也啧啧点头,顺势奉承几句。

  只有​那锦衣卫,站起身,掸了下飞鱼服衣摆,说:“江公子进京不过一天,就把各位大人官职都认齐了,凤某自叹弗如啊。”

  他话说完,朝众人一礼,转身退走。

  夜里刀俣将今日事说与魏寒山​,魏寒山冷笑,说:“想瓮中捉鳖,也不先看看自己是瓮还是鳖。”

  刀俣颔首,说:“同春楼三楼散座坐的都是商户,商户消息流通最快,恐怕明天就都要知道江月明托温筠他们查江叶煦的事了。”​

  魏寒山说:“温筠借着恩情想从江月明嘴里套消息,江月明就借着恩情绊住他,温筠不见他,就是寡义,也不知江月明话里真假。温筠见他,就是结党,要替江月明寻仇。

  江月明两三句话套住温筠,又用三两个不知真假的目的搅浑看着他的人的视线,江月明才是捧着瓮的人。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他的仇是谁,你去查,江叶煦的腿是怎么断的。”​

  9。色戒

  凤楼深散了宴,回去大院,锦衣卫指挥使凤深刚轮完值,坐在长凳上拭刀。

  凤楼深顿了一下,左右锦衣卫朝他打眼色,便知凤深现在心情还不错,他走过去行礼,唤着:“义父。”

  凤深没抬头,凤楼深就站着,等他归刀入鞘,才问:“去哪儿了。”

  凤楼深说:“温筠请客,江月明也在,使了些心思攀住温筠。”

  凤深挑眉:“怎么说?”

  凤楼深答:“江月明托他们查江叶煦的死,说是被人打断了腿,死在流放的路上。”

  凤深听了就失去兴致,又去抚他的刀:“好个江月明,自己亲哥也能拿来当幌子。罢了,让他们互相磋磨去。”

  他是李隽刚登基就提拔起来的指挥使,凤楼深猜想他是知道内情,才满不在乎。

  凤深挥挥手,示意他做自己的事去。

  凤楼深躬身告退,出了宫。

  他穿梭在泥泞小巷里,去找一个朋友。这里是长安少有的贫民窟,他轻车熟路的拐进屋檐极低的窄道,尽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只有一间房,里头一张床,一张桌,院里立着刀兵架,打了一口井,还修了个灶台。

  檐上蹲着一只黑猫,灶台上架着一口大锅,正烧着水。​今早和江月明背对坐着的食客赤裸着半身,蹲在旁边添柴。

  他肌肉结实,肩膀手臂弧线漂亮,缀着细密汗珠,火苗舔的他微微眯眼,像只皮毛油亮的豹子。

  凤楼深的目光从他后颈缓缓滑到腰腹,眼里的欲求带着猫舌头上又软又硬的倒刺,刮的食客不得不侧头,说:“看什么呢?”

  凤楼深微微眯眼,审视他:“看你啊。”

  侯擎阳腻烦道:“堂堂锦衣卫北镇抚,成天来我这破落地,也不嫌掉价。”

  侯擎阳为主子办事的时候,撞上潜伏在房梁上的凤楼深,两人斗了一阵,齐齐掉下去,愣是把那贪官砸死了。

  从此两人结缘,常常碰面,侯擎阳自觉倒霉,被凤楼深缠上。

  凤楼深把绣春刀放在刀架上,不理会他,说:“我饿了。”

  侯擎阳不情不愿的拿出一个方盒子,凤楼深拿过来,里头盛着三朵牡丹酥,还是热的。

  他就笑,像偷着鱼的猫,捻起来吃,一粒糖渣都不掉。

  凤楼深近乎痴迷的咬着手指,他是凤深使从小培养的暗桩,见到侯擎阳的那次任务是他头回有了名字和身份,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磊落,洒脱,为报一饭之恩就能卖身卖命。他凤楼深是明码标价的棋子,侯擎阳却是自己踏进棋盘。凤楼深渴望他,更像渴望那些没有过的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微微前倾,说:“和尚,出家人讲色戒,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脱了一丝不挂,使什么心思呢?”

  侯擎阳从前是和尚,为报恩还俗,少有人知,凤楼深查出来,他倒也不怎么在乎,拿干巾拭水,说:“我心无色,是你该戒。”

  ​他披上褐袍,走到桌前喝水,凤楼深抬手抚到他颈上,抹开一滴未干的水,被侯擎阳一把捉住手腕。

  凤楼深手腕细瘦苍白,握在手里,像握一节脆竹,一拧就断了。

  侯擎阳不动声色放轻力道,看着他,说:“你查我,​就知道不该招惹我。你是皇上的人,做好分内事自然平步青云。”

  凤楼深握住他的手背,说:​“我知道江月明是你们的人,今日温筠宴请他,我也在。”

  侯擎阳​甩开他:“那又怎样?”

  凤楼深说:“江叶煦在出京前,就已经死了,是你主子找人伪装的他吧。”​

  ​侯擎阳盯住了他,手习惯性往腰间扶去,那是佩刀的位置。

  他动了杀心。​

  凤楼深仿佛没看见,靠近一步,微微眯着眼睛,狐狸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往他腰上找尾巴:“​我还没查到你主子是谁,但我知道句章叛乱是假,陛下心知肚明,私屯兵甲的另有其人。你们要拿奉化做文章,也有人等着拿江月明做文章。

  你知我没透消息给别人,但如果明早我没回大院,你就得给我陪葬。”

  他靠的近,侯擎阳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是长安贵公子的熏香,是艾草和虎尾兰的味道,去血腥的。

继续阅读:一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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