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今日练剑都格外有气势。
分辉势如银龙破晓,凌厉剑气捧着青竹落下的翠叶时便软绵绵的消了锐气,不误伤一叶一花。
青山披着开襟的袍子坐在旁边看着,赞道:“没想到昨天哭了一会儿,你心境反倒有进步。”
小韩岁挽了个剑花,被夸的高兴,便去厨房里给青山一饱口福,他折了青竹的嫩芽炒了茶,供青山闲暇时泡着玩,又用老叶子的汁液和面,做些精细的甜点给青山吃。
青山呢,就歪在院子里韩修文做的青竹躺椅上,等着小韩岁给他弄吃的。
其实外界其他宗门,包括莫长老都很好奇,为什么青山会带着两个弟子在山顶一个小院子里住下,剑修修行,是需要千锤百炼,每日坚持不懈的联系,譬如有的宗门就会给弟子准备一块石头,初阶是能够一剑劈碎,之后是在石上刻字,雕花,再之后是在石头前放置一些脆弱器物,要碎石而不碎器,是为修行剑气。
但青山这个院子里,除了竹子泉水小房子,其他一概都无,韩修文和小韩岁除了修习基础法术和理论之外,从不在山下与弟子一起练习,所以都很好奇,他们两人是靠着什么来修剑。
确切来说,应该是好奇天下第一剑,究竟是靠着什么成为大乘期剑修的。
小厨房里清香四溢,勾的青山都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扒在小厨房门口往里头瞅。
“行了行了,做好了,急什么。”小韩岁端着托盘,一面赶走挡路的青山,一面搁在石桌上,翠绿的面团被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混了蜂蜜,又甜又糯,夹心是保存在池水中的果蔬,切成碎丁,清香沁人心脾。
青山直接用手捏了一个小兔子起来,塞进嘴里吃了。
小韩岁正要说他,外头就传来青言的声音:“太一长老门下首徒,弟子青言,求见韩岁师兄。”
小韩岁一听,总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训斥自己的师尊,于是给了青山一个威胁的眼神,把筷子塞进他手里,转身去给青言开门,道:“青言师弟,找我何事?”
他一开门,反倒被青言的样子吓到了。
不过一夜,就算是被木甲城中枢的法力反弹到,青言也没有这么狼狈,他今日琉璃镜都没有戴,眼下一团乌青,显然是没睡好,衣服都没扎整齐,神情恍惚。
“……你这是什么?没睡好?”小韩岁把他额头上翘起的一缕头发按下去,问道。
青言迟钝的道谢,慢吞吞重新扎了一下头发,双眼有些发直,才道:“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没睡好,让师兄见笑了。”
“我是奉”他顿了一下,好似太一长老四个字是什么难关一般,踌躇了一阵才念出来:“我是奉太一长老之名,为感谢师兄在木甲城中倾力相助,请随我去太一殿的宝阁之中,挑选一间法宝作为谢礼吧。”
小韩岁看着他模样实在不太对劲,问道:“做噩梦也不该是这种模样……你脸色不是很好,会不会是昨天的伤还没有痊愈,我让师尊帮你看看?”
青山好像是听到了,在院子里喊道:“怎么了?什么事?”
青言好像也觉得自己这样子确实不妥,赶紧拍拍脸蛋,勉强笑了一下:“掌门日理万机,不过是点小伤,昨日已经妥贴处理了,不必劳烦掌门起身,多谢师兄关怀,请随我走吧。”
他既然这么说,小韩岁便没有强行要他去给青山看看,但他不知道的是,青言这么一次的推辞,就要了青言的命。
青言不算健谈,偃师大多不怎么爱说话,所以两人一路安静,慢慢顺着台阶走上太一殿,黎山派门内几个山峰都不算低,大多弟子都是御剑而行,但不知道青言到底怎么了,魔怔了似的带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
似乎是有所感触,青言低声道:“韩岁师兄,你是掌门亲自领上山的吗?”
“啊?是啊,”小韩岁见他终于肯说话,便积极道:“应该都知道我是师尊从狼窝里捡来的吧?那时候我不会御剑,甚至不会说话,也不会用两条腿来走路,又怕生的很,他一御剑我便头晕想吐,那时候小孩子多脆弱,师尊就用外袍把我结结实实裹着,抱着一步步走上后山。”
“真好,”青言轻轻的笑了一下,“我不是,我资质其实不算太好,能成为偃师的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人,所以那时候我被选中入太一殿,心里是非常高兴的。虽然不是师尊亲自来挑的人,我跟着同一批被选进来的同门,跟在大师兄身后,也是这么一步步的走上太一殿,然后我就看见师尊站在最顶上……”
他这么说着,太一长老竟如他所说,真的站在太一殿前等候。
青言一哽,小韩岁注意到他看见太一长老的时候,有一瞬间脸色发白,但是很快,一闪而过,快到它都要以为是错觉了。
青言行礼道:“见过师尊。”
小韩岁跟着他行礼,太一长老神色淡淡,点了下头,转身又回去了。
小韩岁满脑袋问号,问身边的青言:“……太一长老这是在专门等你吗?怎么又不跟你说话就进去了?”
青言苦笑:“师兄说的哪里话,师尊怎么会特地出来等我,身为弟子,不可妄自揣测师尊言行。”
他这么一副苦哈哈的语气,说的小韩岁心里难受,转念一想,若是青山也有一大帮弟子,而自己充其量只算其中资质中等的一个,确实不太有被单独记住召见的机会。
可青言是太一长老的首徒啊,他弹了一下青言的额头,笑道:“行了,你好歹也是太一殿的大师兄,可不要这么说自己。不等你就不等你,我们玩自己的去。”
说罢便拉着青言往宝阁的方向走。
青言被他弹了一下,癔症了一个上午的脑子终于也清醒一点了。
不就是做了场噩梦,不就是师尊在梦里呵斥了他几句无能,庸才吗。青言无奈的笑了一下,虽然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庸才,但太一长老从未这么说过他,况且太一长老对那个出言不逊的前大师兄都如此温柔,又怎会如梦里一般嫌恶他。
青言好容易才解开心结,只当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放下心陪着小韩岁挑法宝去了。
!
太一长老确实是出来等青言的,因为他今早从一堆矿石灵石之中醒过来之后,自从青言当上大弟子,每日辰时雷打不动送来的一壶茉莉花茶,竟然没有。
因为太一长老常常因为过分投入而忘记休息,修者倒不太注意睡眠,但至少是需要入定来吸收灵力的,太一长老曾经在铸练法宝时,连着一个月没睡觉也没入定,铸练完法宝就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丹田枯竭,险些跌了境界,把青山都惊动了。
因为担心黎山派第二个“天下第一”自己把自己玩脱过劳死,青山特地嘱咐青言每日辰时去太一长老寝室看一眼,免得这做起东西就不把自己当人的牲口烂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自那以后青言就每日送一壶提神的茉莉花茶来,习惯成自然,如太一长老这般迟钝的人,都因为今日的茉莉花茶没到而感到些许愠恼,所以才破天荒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去看看他这个“好徒儿”做什么去了。
他本是打算兜头将青言训斥一番,但毕竟不能在旁人面前驳了他面子,等青言陪小韩岁调完东西再回来,太一长老的愠恼已经发酵成了愤怒。
青言料想是太一长老有事情找他,还催着小韩岁赶紧走,被小韩岁取笑了一通,然后拿着东西爽快的走了。
青言一路跑上了,出了些汗,双颊绯红,勉强止住了喘息,行礼道:“见过师尊。”
“镇日就知道偷懒!”太一长老抿着自己泡出来又苦又浓的花茶,愈发生气,抬手掀翻茶盏,碎瓷飞溅“今晨你几时起的?”
青言昨日断断续续做着噩梦,黎明时才好不容易睡下,睁眼就已经是辰时了,他那时正为梦里之事伤神,便想着已经错过了时间,就不必再准备,哪想就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被太一长老记住了,他此只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粗,才引的师尊动怒,低着头,声音都有些发颤:“……辰时。”
太一长老正在气头上,他性子冲动,说话便不自知的伤人:“懒惰!你既没什么天分,竟还贪睡误了分内事!将来养成了习惯,便这么一日日的堕落下去?!”
他这语气与梦中颇有几分相似,青言惶恐之极,立刻便跪了下来,道:“弟子不敢怠慢!只是,只是……”
“你是太一殿的大弟子,什么东西为师给你的都是最好的,”太一长老道:“伤也给你用了最好的丹药,你还有什么理由?来,告诉我。”
青言合上了眼睛,深深叩首,道:“……是弟子之过,请师尊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