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韩岁快被他谢的耳根子发麻了，他本就是为了躲避韩修文那个活的礼仪门规才借口过来照顾青言的。
第一城毕竟是黎山派的管辖范围之内，城中禁止斗法斗械，修士与凡人只须乘轿骑马，黎山派作为天下宗门表率，下山都是乘轿骑马的。
小韩岁身为大弟子，本该和韩修文一起乘坐队伍最前的骄子，但是韩修文领了青山的命令，为了防止小韩岁不熟悉门规和第一城的规矩丢脸，要他给小韩岁提点提点免得他犯错，结果韩修文就很实诚的抱着一摞子门规城规的书，逐字逐句念给小韩岁听，小韩岁一开始还耐着性子打算听一听，结果不知道韩修文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竟然从第一条开始念。
门规是每个弟子入门都要抄誉默写的，总共四百四十一条，小韩岁小时候没少被这东西折磨，即便他是青山亲自带回来的大弟子，即使那时候他甚至不会认字也不会写字。
小韩岁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第一时间认识的字，就是这四百四十一条门规，那时候他做梦都在背这些东西。
韩修文一念叨小韩岁就头疼，借口说要照顾青言就跑了，留韩修文一个人在马车之内，一本门规摊开搁在膝上。
他今日穿着黎山派高阶弟子的衣服，黎山派的统一服饰有青白两色，和青蓝两色，青蓝两色是高阶弟子服饰，用于集体活动时方便辨认领头人，交领一直束到喉结，非常严谨保守，小韩岁一走，韩修文就扯开领子，放松了姿势，斜倚在枕上，想着什么东西出神。
小韩岁等青言谢够了，才问道：“我还没问过，你是怎么就生了心魔？我记得太一长老挑选弟子的时候，第一个考察要点就是心性，你们偃师按理来说，不该是容易生心魔的修者。”
青言沉默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这么丢人的事情说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坦白：“韩岁师兄，是这样的，近日来我总是怪梦连连，总会梦到师尊对我很不满意，多加训斥，最后被逐出师门，步上前一任大师兄的旧路。其实我知道自己一直德不配位，当初能够被师尊选中，也是随手一指，顺眼罢了。若是师尊哪一日换了别人来做大师兄，我都没有怨言，但我就是害怕，害怕师尊对我失望。”
“…你应该去找一个医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韩岁忽然正色道：“我一直也不算是个合格的大师兄，我甚至是整个黎山派的大师兄，但我做的一直不算太好，虽然比我厉害的人大有人在，可既然我在这个位置上，在一日，弟子们就得尊称我一声大师兄，青言，你就是给自己的太多的压力了。
别这么想，太一长老既然这么久了还没将你换下来，那你必然是有他重视的一面。”
青言惭愧道：“是我愚钝了，多谢韩岁师兄指点。”
小韩岁又被谢了一遍。有一点崩溃，抓狂的挠了挠头发。
“……要不你再睡会儿？”
青言有些不解其意，老实道：“韩岁师兄，想必我已经睡了多日了，此时应该起来醒醒神，入定调息。”
小韩岁一听他要入定，立刻点点头，催促道：“你睡了三日多了，是要调理一下，你还有心魔要拔出，试试看吧。”
青言颔首，盘膝入定。
小韩岁的一番话让他释然许多，但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决断，如果此次论武会中，他不能够摆脱心魔，他回去之后，哪怕自废灵根，也要离开太一殿，以免将来心魔失控，反倒连累无辜。
车队走了一日，就到了第一城。
第一城占地千倾，极其豪华，人间什么样的地方这里都有，修者门派之内的东西，在这里也能见到，岩石砌成的城墙威严庄重，其中更有黎山派师祖亲自打入的护城阵法，可以抵挡一次百位元婴修者合力一击。
第一任城主就是黎山派的人，后来为了避免生出内患，城主由凡人和修者轮番替换，互为督促。
黎山派的车队一到，也只是低调的给守卫递了牌子进去，没有传说中城主扫榻相迎，鼓锣齐天的谦卑模样，城内常驻的凡人修士更是对他们见怪不怪。
第一城为每个大宗都建了单独的宿处，当然，这些都是需要宗门自己出资的，为了防止宗门之间私自斗殴，宿处开启有固定的阵法，需要腰牌，小韩岁这时候可没法再躲了， 不得不出来交接腰牌。
韩修文还抱着他的书，立在旁边看着他数牌子，小韩岁总觉得他故意把封页的《黎山派门规》几个大字露出来，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青言的房间自然也是转到了小韩岁的房中，韩修文独占一间，小韩岁看着他把那么一沓厚厚的东西放在自己房间的书柜上，右手拇指和食指两个指头隐隐作痛。
啊，抄书的后遗症。
韩修文道：“师兄切记背诵熟记，离论武会还有七天，时间还多。”
小韩岁点头道：“好，我一定。”
韩修文看了看他，两个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但他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小韩岁见他走了，就如同这沓书跟着他一起离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和青言各自安置好带过来的行李之后，就问道：“青言，第一城的拍卖场应该也有太一长老的东西，你来过的吧？”
法宝难得，如果不是宗门家境殷实的修者，是需要一定的机缘才能够获得，或是重金求购偃师，修者讲究因果，所以一般不会做出杀人抢宝这种事，第一城能有今日的繁华，与他的拍卖场脱不开关系，太一长老就一直保持着和拍卖场的合作关系，他做出来的一些零碎小玩意儿，就挂到这里售卖，青言身为大弟子，自然是代劳此事。
青言看着他眼里兴奋的光，这还有什么不明白，便从身上拿出一枚精致的名牌，递给他：“这是拍卖场的贵宾牌，拿着这个可以提前去看当日的拍卖品，甚至可以直接以高价买断未展出拍品。
拍卖场一月一开，论武会前后则改成三日一开，今日恰巧是开着的，韩岁师兄可以去看看。”
小韩岁接过牌子，在掌心中翻看。
牌子是薄薄的一片，外头用软金包着，中间嵌玉，镂空雕刻着青言的名字。
小韩岁问道：“你不去吗？”
青言摇摇头：“我身体不适，便不作陪了，师兄见谅。”
“哦，没事，那你好好休息。”小韩岁只是随口一问，摆手让他好好休息，便带着名牌出去了。
他扭头一拐，就是韩修文的房间，韩修文到底与他一起长大，虽然性子小韩岁受不了，但他还是很爱护这个师弟的，什么都要带着他玩：“师弟，在不在？”
门应声立开，韩修文道：“师兄何事？”
小韩岁很得瑟的把牌子亮给韩修文看：“去拍卖场看看吗，刚刚从青言那儿拿到了名牌。”
韩修文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
！
小韩岁和韩修文结伴而行，路过成衣店，非要拽着韩修文进去，美名其曰是乔装打扮。
韩修文不太明白修士遍地走的地方，有什么好乔装打扮的，但小韩岁是大师兄，他不可忤逆，便跟着进去了。
小韩岁挑了一套深色的试了试，对着镜子嘀咕：“这颜色到底有什么好，死沉死闷，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穿呢？”
韩修文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问道：“师兄有何吩咐？”
小韩岁摆摆手：“没有没有。”
最后他勉强挑了一身靛青色的长袍，回头看着韩修文。
韩修文换了一身浅色大袖，他本就俊秀，这样看着便更添一股子书生气，襟口用青线绣着一枚竹叶。
小韩岁夸赞道：“好看，师弟，你这模样走出去，若是有胆子大一点的，都敢把你当街抗走。”
“师兄莫取笑我，”韩修文垂着眸子，看上去便十分温润无害。
小韩岁只当他是害羞了，又说了两句，去前台结账，一问价钱，怪道：“怎的这样贵？同先前说的不一样，掌柜的可莫欺新客啊。”
掌柜的是个大娘，容姿婉绰，开口就是一股子铜钱味：“嗨呀，小仙人，本店可开了数百年了，不曾多取一文钱，没给你算错，你可是拿了三件。”
还在远处挑拣衣服的韩修文听见了，转过头来，道：“师兄，我给师尊也带了一套，你若是身上的银两不够，我这里还有。”
小韩岁听了，说：“哦，这样，没事。”
他们付了钱，韩修文把那套衣服收进乾坤囊中，小韩岁好奇道：“还是你仔细，还记得给师尊带一份，给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嘛。”
韩修文笑道：“就是普通的白衣，师尊衣柜的大多是这个颜色的，拿出来当心弄脏了。”
小韩岁看着他笑了，便道：“嚯，我知道，你这样必然是憋着坏呢，小时候可往我饭碗里放过泥鳅。”
谈及小时候做的一些没头没脑的事，韩修文适时的露出窘迫的表情：“……师兄，此事我不曾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