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小高昆径直朝前栽去,韩岁吓了一跳,下意识先去探他鼻息,看到小高昆蹙着眉,浑身汗津津的,才意识到不对。
他伸手想把人晃醒,才惊觉小高昆体温高的吓人,韩岁想到地灵石,突然开了窍,愠恼的骂了自己一声,自己融入了小高昆的识海。
韩岁仍是魂体的模样,在半人高的地灵石旁边便如蝼蚁般,他怎么就忘了,地灵石这般天生异宝,灵力之丰溢,根本不是此时的小高昆可以容纳的,若没人替他疏导灵脉,过一会儿他就得跟地灵石一样炸皮开裂。
那场面太美不敢想。
上辈子他都没让小高昆在他面前被伤过哪怕一根头发丝。
韩岁伸手放在地灵石未开裂的部分上,即便仍被石衣包裹着,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强压与温度,韩岁下巴尖挂着一粒汗珠,他知道自己是靠吸取小高昆的灵力而活,那么同理,地灵石的灵力,他也可以吸取才对。
如果蒙错了,那他就再死一回呗。
韩岁苦哈哈的想,他只踌躇了一刻,毅然抬手覆上地灵石开裂的地方,不顾炙热的疼痛,开始吸纳地灵石的灵力。
韩岁死前修为已经比现在的小高昆高上许多,但仍感觉那汹涌的灵力要把他的身体撑爆,他不敢松手,便也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因为灵力的灌入而慢慢长大,直到彻底被弹出灵海,韩岁才脱力的趴在一堆落叶杂草中,艰难的伸手触摸小高昆的脸颊。
小高昆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就是人还在昏迷。
韩岁松了口气,他没忍住,俯身吻了吻小高昆眉心的红痣。
软的,热的。
……
软的?热的?
韩岁突然抬起手,他的手常年握剑,拇指虎口掌腹都有厚厚的茧,但胜在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因而也甚是美观,肌肉匀称,皮肤泛着淡淡的粉。
他好像,有实体了。
韩岁身为离山派大弟子,能什么事都不管还不被撸下来,第一是天赋实在好,第二是皮皮囊也不差。
他是那种标准的剑修脸,轮廓分明,本是张正气凌然的爷们,可眉毛生的又细又长,生生将爷们的阳刚气削掉了一半,成了个漂亮爷们。
当然,和小高昆这种名字阳刚样貌仙女的人比不了。
他微微敛眉,仔细回想方才所见的法修和剑修,但大宗门内与金盛殿可能有往来的,除了离山派没得旁人,可离山派的人怎么会用金盛殿的法术?
韩岁握了握手指,倒也不见多欣喜,他把小高昆抱到一处隐秘的山洞中,又设了三层结界,才起身往灵矿处赶去。
他思来想去,也不敢带着小高昆一起,他这实体能维持多久尚是个未知数,届时突然半路散了,恢复成魂体,叫旁人看到,就是给金盛殿惹祸。
韩岁来到之前的矿洞,矿坑已经被填满了,显然是那些人有意为之,他的本命剑断在上一世围杀之战中,只得用法术轰开。
他一路往里走,一路便留下萤火似的点点流光,那是他身上四溢的灵力,从他离开小高昆身边一里之外,灵力就开始流散,好似除了小高昆的灵力,地灵石供给他的,不能够久留。
韩岁匆匆到之前布阵的地方,阵法已经被彻底损坏,看不出原样,但那剑修之前留下的剑意,韩岁倒是万分熟悉。
虽然熟悉,可他毕竟死过一回,竟想不起。
韩岁一无所获,便又匆匆离开,即便是地灵石这样的天生异宝,也不能维持他肉身太久,韩岁又在路上找了些恢复灵力的草药,等回到小高昆身边,灵力正好散尽,韩岁普通一声摔在地上,身体恢复成巴掌大小的生魂状态,昏睡在草药堆里。
五、
小高昆醒来时,韩岁的结界已经散了,他亦不记得自己昨夜到底昏在哪处,只发现那一直灼烧他识海的地灵石安静了下来,灵力趋于稳定,倒是那未完全化形的器灵反而没了动静。
器灵如果消散了,结契自然也会消失,此时的地灵石,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异宝。
万物有灵,连金盛殿门口扫地大爷的扫帚都有器灵,一块石头有器灵很正常,小高昆暂时没空去管地灵石的器灵,草草用灵缚下了几层封印塞进乾坤囊,赶去查看韩岁的情况。
韩岁正睡着,他他趴在一株冰灵花上,头发柔软的被花蕊挑起,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高昆见他无恙,才缓缓露出个清浅的笑,猜想这草药是韩岁给他采来的,便一并收进乾坤囊,把韩岁送进识海了修养,发了短讯于高巍,便去那村子找他的马去了。
小高昆也去看了一眼矿洞,矿洞被韩岁二次破坏,小高昆既不是剑修也不是法修,只得歇了深入的心思。
韩岁做梦了。
梦到些往事。
韩岁还没遇到小高昆之前,是黎山派的大弟子。
他是山野的孩子,无父无母,是黎山派的掌门,他的师父,除魔回门时,从狼窝里捡到他的。
韩岁是最易吸纳灵力的体质,罕见的天灵体,这样的体质让他免于早早夭亡的命运,而于剑之一道上难得的悟性又让他顺理成章的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
他生命的前五十年,就是往返于狼窝和黎山之间,白日随师父修行,晚上便去山中与狼同眠,他能挺懂生灵的语言,等到抚养他的公狼母狼双双老死,韩岁才彻底与山野告别。
可能他身体里真的混着狼的血,他野惯了,门派里年纪相仿的弟子被他带着爬树下水,浑然没一点修仙第一大宗的仙气,其他师父勒令自家弟子不许跟着韩岁胡闹,师父无奈,又收了一个富家幼子做他师弟,就是韩修文。
韩修文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个文质彬彬的孩子,尊奉礼道,将宗门上上下下记的清楚,迎面来的是哪位长老的第几位弟子,他都说得出,搭得上话,而韩岁哪记得这些,他每每都跟着韩修文屁股后头鹦鹉学舌,有时候韩修文记错了,他便礼尚往来的上去顶包,说是自己记混了,连累师弟。
但他实在是谨小慎微,看着就分外懂事,十分省心,师父不常过问。倒是顽劣的韩岁,几乎每天都被师父提溜在身边,耳提面命。
韩岁知道韩修文是嫉妒他的,那个年纪的小孩,不怎么懂事,韩岁自认为是师兄,应当让着他,所以师父再召他,他总要捎上韩修文。
可能韩修文被他感动了,后来还送了他些俗家送来的糕点,甜丝丝的,齁的韩岁嗓子发炎,也说好吃,不忍心拂了师弟好意。
反正回头找师父哭一哭,师父舍不得他疼,必会用灵力解了他的疼。
后来韩修文也不再针对他,总是笑眯眯的,让做什么做什么,乖巧无比,他有什么不想下山去做的任务,都是韩修文替他做的,故而韩修文的名声远在他之上。
韩岁那时候觉得自己是黎山派最无忧无虑的人,上有师父回护,下有师弟提点,所以他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他遇到了小高昆之后,头几年倒是蜜里调油,只觉得全天下的好都叫他一人得了,后来才晓得,人都是有因果轮回的,是他年少的狂妄,回馈了他最后几年的颠沛凄惶。
韩岁觉得眼睛很涩,于是抬手擦了下眼角,可器灵是无泪无血的,他搓了下干巴巴的指尖,暗骂自己没出息。
他一醒,小高昆就把他放出来了。
韩岁睁眼看了看面前的路,就知道这死心眼的孩子显然没听进他的话,执意要去第一城。
韩岁扒着小高昆的耳朵,喊道:“你这是去哪儿?”
小高昆不答,说:“昨夜多谢前辈的草药。”
“啊……哦,没事没事。”韩岁生怕他起疑,毕竟他才巴掌大一点,其实按理来说,弄那么多草药不太实际,便想着把话题岔开:“你要去第一城吗?”
小高昆便不吭声了。
显然这一世的小高昆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对付韩岁的精髓。
韩岁倒一反常态的不再絮絮叨叨逼他回话,他撩起袍摆盘腿坐下,开始劝返大业:“第一城走一步都要花银子,最不济也要有符篆丹药来维持开销,你一个小孩,你有什么银子?
你就算有银子,那些凡人虽然都只有五六十岁,个个都是人精落地,你这样的就是羊入虎口,能骗的你裤衩都不剩。
那不说银子了,就算你去了,黎山派对金盛殿偏见那么大,你一不小心暴露了,他们能把你抓起来扒皮抽筋,让你在街上裸奔三天三夜,毫无人性。
而且你不想查查昨晚上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吗?”
半晌无人回应,韩岁踮脚一看,小高昆直接坐在马背上入定了,他方才说的一大堆话全讲给空气听了,最后一句小高昆肯定也没听到。
只要韩岁阻止小高昆去第一城,小高昆就装聋作哑。
这倒霉孩子!
马是好马,格外乖顺,只管低头走路,小高昆还在入定,眼见着就要撞上前头的商队,韩岁急的狂拍小高昆脸蛋,无奈他一个巴掌大的器灵,声音不如蚊子响,马头撞上前头货车,闹得人仰马翻,小高昆也被撞的直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