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心下一惊，不敢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房门推开。
入目所及只有满地的水，水中还淌着一些银色的碎片。原来，两人不知怎么在房间里争执起来，打碎了热水壶。
地上的水还呼呼地蒸出些热气，月娘着急地看向两人，只见陈锡的身上已经湿了一角，不过看起来并没有被烫到，月娘呼地松了一口气。
陈锡听到开门声音，抬起头来看了月娘一眼，却是没有继续再作声了。
倒是此时犯了疯病的陈盛正站在床上，指着陈锡大声道：“你给我滚开，日本鬼子都该死，你滚！”
陈锡听到这番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黯然：“盛叔，是我啊，我是陈锡，锡儿。”
陈锡心中也十分难受，他刚才进门的时候陈盛还好好的呢，但是方才忽然就暴躁起来了。
跳脚指着自己说是日本人，身边肉眼可见的东西一股脑都砸了过来，要不是他反应快一些，那一壶开水估计就全都浇在他身上了。
“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我装，快点儿滚，要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陈盛就拿起床边的枕头扔了过去，陈锡躲了一下，枕头就掉在了月娘面前。
月娘心中叹息一声，她虽知道陈盛的病情一直都没有什么好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叔侄二人竟僵持到这种地步。
想起她在病房中第一次见到陈盛的时候，见到的还是他拿刀冲过来的模样，月娘心中担心事情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连忙上前：
“盛叔，他是陈锡啊，你的侄儿，你不认识了吗？”
陈盛歪着脑袋漠然道：“什么侄儿，我没有侄儿，他是日本人，都离他远一点儿，他会毁了我们的。”
陈盛说完这样的一番话以后，整个人的瞳孔骤然放大，浑身不停颤抖着，嘴里开始小声嘀咕着什么，抱着头蹲在床上，像是十分惊恐的样子。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实在是不忍心。
不远处的小如听到水壶炸裂的声音，也连忙跑了过来，看见陈盛疯病发作，赶紧又去找其他几位负责的护士。
月娘实在不忍，她知道陈盛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现在这种情况出现，更是痛心。
所以即便她知道陈盛此时未必认得出人，却依旧走上前去。这一幕落在陈锡眼中，更是震惊。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上前制止月娘，他多次见过陈盛发病时候的状况，谁也没法保证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陈锡刚才一动，脑海中便闪现出了什么，随即便只是僵硬地站在一旁，冷冷地提醒道：“别去。”
虽然只是简单两个字，月娘听了却嘴角处露出了一丝笑意：“没事，我会小心。”
说完之后，月娘就走到了陈盛床边，对着他轻柔地说道：“盛叔，我是月娘，你还记得我吗？”
自从陈盛出事了以后，这还是月娘第一次与他面对面说话，她心里清楚也许这样做并不会改变什么，就算是陈锡多次前来，不也是无果吗？可是她就是想要尝试一下。
没想到陈盛在听到这声音以后，先是愣了一下，转过来的时候眼睛竟然泛着一层红色。
“月娘…”
陈锡小声嘀咕着，却足以让陈锡和月娘听得清楚，二人不免有些惊讶。
月娘有些惊喜：“诶，盛叔，是我！你认识我了吗？我是月娘。”
陈盛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抬起双手猛地推在了月娘身上。原本有些缓和的目光好像是从未出现过，转瞬即逝。
陈盛的力道很大，再加上月娘根本没有防备，惊呼一声，整个人就直直地向后倒了过去。
地面上还有热水壶的碎片，月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想而知，这要是倒下去，整个后背都会血肉模糊了。
想象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倒是月娘的腰身一紧，跌进了温暖的怀抱。
她抬起头来，见到的就是陈锡骤然放大的脸，这一刻月娘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庆幸没有摔倒在地，还是应该庆幸她再次被陈锡所救。
陈锡轻轻一拽，就将她带到了一旁干净的地方，然后放开了手。
虽然态度还是有些冷漠，月娘却觉得心中有些欢喜：“谢谢。”
陈锡并未多言，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又退到了一旁。
短暂的甜蜜被陈盛打断，只见他站在床上指着面前的两个人：“他是日本人，你接近他，你也是日本人，你们都是吃人的鬼，你们滚！都给我滚出这里。”
“我要杀了日本人，杀了你们。”
陈盛站在那里一句接一句的骂着，颤抖着……
陈锡见此，也感觉到十分伤心，月娘在一旁看得清楚。
“来了，来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月娘回头去看，就见两个护士急急地走了进来，动作利落地将陈盛按住，然后注射类似镇定剂的东西，不到片刻他就已经平静了下来。
陈盛现在的模样就像泄了气的气球，缓缓地躺了下去，月娘连忙上前帮忙。
再回头时，见到的却是陈锡走出病房时的落寞身影。
她追了过去，她知道，方才陈盛说的那些话伤害到了陈锡，所以陈锡才会流露出那样难过的神情。
陈锡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为日本人做事，这使月娘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是因为什么，月娘都继续选择相信他。
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吧，月娘此刻只想要好好跟他谈谈。
只是她刚走出病房，就听见隔壁传来阵阵笑声。她一时好奇，从门外看了。只见房间中有两个女人相对坐在病床上，不停地笑着，几近疯狂的状态，那笑声也使听的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赶紧收回目光，想到玉珠和盛叔的情况止不住地心疼。
……
陈锡还没走出精神病院，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月娘的声音：“陈锡。”
他顿住了脚步，只是回头瞟了一眼：“何事？”
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月娘早已经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