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已过了近半,在天水待了近两个月之久,南应天终于要启程回京。
闻珞姝和祁瑾出门去送他,南应天一脚已经踏上了马车,又停了下来。
回过头来,对祁瑾道,“我先走一步,你多保重。”
见他难得如此郑重,祁瑾也回之,“一路保重。”
南应天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他身后跟随着的小厮也上了马车。
不多久马车的车窗里探出一个头来,正是扮作小厮的方大夫,为了装扮的像一些,他剃掉了胡子,整个人显得年轻不少,稍微拾掇一下,便像变了一个样子一样。
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即转过头去,但闻珞姝知道他是在向他们告别。
随着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响起,也不管他们看不看的见,闻珞姝向着远行的马车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祁瑾站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目送马车远去。
而马车里面南应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方大夫。
他是今天早上临走前才见到方大夫的,见到他时差点认不出来他,两人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此时坐在马车里,却有一种相顾无言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方大夫这么觉得,南应天可是有一堆话想要问他这位师父呢。
只不过他不急着问,反倒是一直盯着方大夫看,方大夫愣是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
就在方大夫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南应天终于开口,“师父,你把徒儿骗的好惨啊!”
他两眼一眯,盯着方大夫,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严肃,倒时真把方大夫给唬了一跳。
方大夫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正要高声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辩驳时,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便咳了咳,轻声道,“老夫我这是为大局着想,有些时候自然就忽略了你,但是你也得理解不是?”
南应天闻言翻了个白眼,得,合着他做了那么久的孝子,还不够理解他师父老人家吗?
“师父,您要不就诚实一些,说说当时您是什么心理?让我给您提示一下啊,就在我求您不要死,说带您回去喝一品香,您答应了的时候,您在想些什么?”
方神医先是一愣,然后努力回忆了会儿,这才道,“老夫当时在想,反正老夫也死不了,肯定要将这事给敲定下来,既然你已经答应下来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耍赖呀。”
南应天伸出一根食指在眼前摇了摇,“师父,您说错了,明明是您耍赖在先,骗了徒儿的不少眼泪,情感损失费和精神损失费徒儿还没问您要呢,徒儿合计了一下,莫不如两边就相抵了吧?我不欠您的,您也不欠我的。”
“那怎么行!”方大夫有些激动,脸红脖子粗的,突然高声喊了一下,喊完后他立刻捂住了嘴,轻拍了一下。
他咋就不长记性呢?明明说好了不能暴露身份的,就是管不住这张嘴。
“怎么不行?难道师父想让徒儿给您算笔账吗?虽然师傅您是假死,可徒儿得知您的死讯后,可是付出了真情实感,一度要死不能活,徒儿这些天损失的这些可是多少一品香也换不来的。”
说不过祁瑾,他还能说不过他师父这个老头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会儿方大夫理不直了,气也不壮了,南应天说的这些还真没有错,不过他也不能就此放下一品香,还得挣扎挣扎。
方大夫想捋捋下巴处的胡子,一摸只有刚剃好后的光洁的下巴,他的手有一瞬间的尴尬,然后立刻摩挲了两下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了下去。
然后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开始对南应天进行谆谆教导,“这光谈钱多俗呀,你对师父我的感情难道是用钱来衡量的吗?”
南应天一点也不慌,见招拆招,“正因为徒儿对您的感情是无价的,所以才格外珍贵,可这一品香是有价的,以无价换有价,师父您还赚了呢。”
方大夫:“……”
他居然主动给南应天递了个话柄,真是老马失前蹄。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夫这命不好啊,为了喝个酒还得低三下四的,枉我也是一代名医,居然沦落到如此下场,真是人心不古啊。”
说罢,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满脸都是愁容。
南应天:“……”
论装模做样应该是没有人能比过他师父的,前一秒还在一口一句师父徒儿,后一瞬就能够开始哭诉自己命运坎坷,他师父这变换情绪的速度就连戏楼子里的戏子都比不上。
一个字,绝!
“行了,师父您可坐好吧,您身上还有伤呢。”
方大夫似看破红尘一般摆了摆手,然后捂住了左边的胸口,“伤算什么,一想到老夫回到京都城里连酒都喝不上,老夫这心就痛啊!”
这下南应天可陪他接不下去了,他指了指方大夫右边的胸口,“师父,您的心是长在右边的,您左边胸口痛可能是因为伤口导致的。”
原先他并不知道方大夫的心脏位置,所以才会被他师父和祁瑾给蒙骗过去,后来祁瑾告诉了他,他自然就记住了,所以此时才能够毫不留情地戳破方大夫的表演。
方大夫脸一僵,手也跟着一顿,然后讪讪地放下了捂着左胸口的手。
他居然犯了个这么低级的错误,他这一世英名在他徒儿面前都给毁了。
“这个……这个……”方大夫实在编不出来了,便彻底消了音,蔫了吧唧地坐着不再说话。
南应天一看他这样,便趁机道,“师傅且记着,以后莫不要以自身性命来欺骗徒儿,徒儿知道师父喜欢喝酒,等回到京都城后,徒儿自然会给师父送一些好酒过去。”
闻言,方大夫立即坐直了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南应天,“此话当真?”
“这要看师傅的表现了,若是再欺骗徒儿,便做不得真。”南营天郑重地道。
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场这样的生离死别了,所以必须得给这个老头子打个预防针,以防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方大夫对此感觉到完全没有什么压力,“放心放心,老夫也就英勇那么一回,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老夫也是很惜命的好不好?”
南应天没有再说什么,且看他师傅的表现咯。
……
南应天和方大夫走后,闻珞姝想要回去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虽然明天就能回去,但闻珞姝总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待明天一早就能出发。
晚间她窝在祁瑾的怀里,彻底松了一口气,“这里的事情终于要解决了。”
祁瑾已经带领着人制作了很多解药,任凭下毒的人怎样厉害,也不能再利用此毒害人。
而他要想制作别的毒,肯定还需要耗费功夫,时间和精力自不用说,金钱和人力等方面的消耗也必定是很大的,如此说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爆发像之前一样的毒疫了。
祁瑾也为解决了这里的事,感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结束,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夜色渐晚,万籁俱寂,两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中进入了梦乡,只有床幔外的一盏未燃尽的小蜡烛的灯芯突然“噼啪”一声爆开,又慢慢燃下去,化为烛泪。
第二日一早,祁瑾和闻珞姝一同醒来。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起了身,穿衣洗漱,又简单用了一些早饭,便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他们在这宅子里住了很长时间,用了不少原主人的东西,但在离开后全都将其复原,留下了不少银子,又有祁瑾亲手所书的信件说明原委,安排的也算妥当。
马车向着城外驶去,他们离开了这个他们暂时停留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也是祁瑾的封地,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再回来,那一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总归不会太迟。
回程不似来时那样急迫,闻珞姝也终于有心情能好好看一看车窗外的风景。
虽然已是十月中旬,进入了冬季,百草皆枯,周围一片枯黄,有些树枝上甚至光秃秃的,被风吹的只剩下树干,但闻珞姝还是觉得这风景很美。
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片土地终究会恢复生机,再次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直到两天后才到了渭南府的主城——颍都。
颍都城作为渭南府的主城,自然要比天水繁华不少,这里受洪灾和疫毒的影响较小,百姓们的生活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他们的马车进入颍都城后,看见了大街小巷散布的小贩挑着担子或推着木车吆喝着,而主街上的店铺也高挂着红灯笼,到处都是一片祥和景象。
闻珞姝掀开车窗帘向外看去,只感觉到了一阵熟悉,这里虽然没有京都城繁华,但是城市中的这股气息倒是与京都城相似。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多看看,或者下了马车去逛一逛街,就直接被祁瑾拉着去了渭南府尹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