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不知道我和傅昕朗的故事,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林嘉说道。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熨贴的喟叹一声:“真暖和啊。”
“我和傅昕朗就是在医院认识的,你也知道他是骨科医生,但是我——”
林嘉笑着摇摇头,“其实那会儿,我的情况并不比你现在好多少,那段时间应该真的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了,我看不到未来,我摸不到希望,我对一切都失望透顶抗拒不已。”
林嘉将自己的衬衣领子解开一个扣,然后扯开领口,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她的锁骨很漂亮,深深陷下去,十分性感。
然而最惹眼的却并不是她的锁骨,而是锁骨下面的一朵绯红桃花。
那其实是两朵,但是它们叠在一起,看着就像极一朵。那绯红的颜色,映衬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妖娆又妩媚。
那是林嘉的纹身,沈上沅以前就看见过。
林嘉垂眸看了一眼那个纹身,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纹身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好看?”
“不是的。”林嘉将衣服拢好,“我确实是为了好看,但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好看,如果我不说,你知道这个纹身下面,你其实有一个很丑陋的伤疤吗?”
“你们都不知道的,其实像这样的伤疤,我身上有五个。”林嘉喝了口水,声音很是平静,她现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只不过是在闲谈一件小事。可是,也只有她才知道,当初那种面临崩溃的绝望感是什么样的,那种每一天都恨不得去死,却又每天清醒过来,继续在痛苦中煎熬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傅昕朗不知道,沈上沅不知道,甚至就连她的父母还有她最好的朋友,其实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才20岁,也就比你现在大了一点儿而已。”
“可是,我在最好的年纪里,生了一场十分严重的病,严重到医生都说我能活下来是奇迹。”
林嘉声音轻轻的,她轻轻的蹙起眉,说起这些对于曾经的她堪称噩梦一样的事情时,她还是忍不住难过和害怕。
“我身上的这几个伤疤,其实都是PICC置管留下来的,五个地方,我做了五个地方。”
“嘉儿姐………”沈上沅犹豫着抬眸看她,小姑娘脸色惨白,眼神里却尽是担忧。
林嘉吸了一口气,“算了这些往事就不和你说了,我和傅昕朗认识,是因为我之前的治疗用了太多激素出现了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沈上沅的声音有些颤抖,然而林嘉却无所谓一样,她耸了耸肩:“后遗症其实挺多的,不止一样,但是我遇到傅昕朗其实是因为股骨头坏死——”
沈上沅呆住,她睫毛颤动着看向林嘉,“什、什么?”
“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林嘉又重复一遍,随后她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沈上沅没回答,她抿着唇,放在桌上的手紧紧的攥着。
“对啊,当时我也觉得很可怕,就像是天塌下来一样,这种只在电视剧里听到过的东西怎么能发生在我身上——”林嘉慢慢的说着,像是感叹又像是疑惑。
“可是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我被通知我得了这个病,而是在我发现我喜欢上那个年轻医生的时候。”
说起曾经,不免有些唏嘘,林嘉垂下眸子又喝了口水,“我也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他,明明他那么凶那么严肃那么可怕,你知道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是你再喊一声撸就出去,我没法儿给你看。”
“说是断桥心理也好,或者是对他见色起意了吧。”林嘉轻笑出声,她眉眼弯弯的,哪怕说的都是些不开心的事情,然而却没有丝毫不开心。
沈上沅就那么静静的听着,她知道林嘉想告诉她什么,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将自己心里的伤口再次解剖在人面前,更何况是那么好不容易愈合的。
果然,林嘉下一句话便是:“可是喜欢他这个事情,其实比我得病这件事还要打击我,因为得病的话,我还有治愈的希望,但是喜欢他这件事,只会让我很加自卑和难堪。”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但傅医生很喜欢你。”沈上沅说道,“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林嘉笑:“他要是不喜欢我,你就怎么会和我在一起,他那么固执的一个人。”
“你知道他以前跟我说过什么吗?”
“他跟我说,我是病人,他是医生,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配的人了。”
“他也说过,在爱与被爱这件事情上,没有配不配,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沈上沅眨眨眼睛,“傅医生说的对,嘉儿姐那么优秀又那么漂亮,肯定值得傅医生的心甘情愿。”
林嘉摆摆手没说话,只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里,能看出来她如今是真的幸福。20岁的那场灾难,也许曾将她推入深渊,也许也让她觉得自己万劫不复。
但是她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一束光,她本也躲藏在角落一边自卑一边遥遥看着那束光。但是那束光发现了她,主动向她靠近,将她呆着的那个小角落重新带回明亮。
林嘉是幸运的,她在最糟糕的时候遇见了最好的傅昕朗,然后长成了自己最想成为的模样。
她没有被黑暗囚禁,反而将黑暗踩碎了揉进泥土里。
“我说这些给你听,不是想让你知道我当初有多惨,我只是想告诉你——”林嘉顿了顿,她脸上的神色正经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沈上沅,然后说道:“无论你身处在怎样的不堪环境里,都不要否定自己。”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踏过黑暗,带着一身光芒来到你面前。”
“他会向你伸出手,用最炽热的怀抱温暖你,然后牵着你的手,拉着你一步一步的走出那片黑暗。”
“奔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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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江澈的房间在沈上沅的斜对门,林嘉把他和傅昕朗赶出来以后,两个人便回了他的房间。
只是看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傅昕朗当即皱眉,然后去拿客房服务电话,“您好,我想请问一下,现在还可以订房吗?”
电话那头,前台服务员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回复:“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今天的房已经订满了。”
傅昕朗眉心越来越紧,“我只需要一个单人间都没有了吗?”
前台客气回答:“不好意思,先生确实没有了呢,请问您是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间房。”
“那真的很抱歉,请问您还需要其他的什么吗?”
“谢谢,不用。”傅昕朗没等那头再说话,直接就把电话挂掉。
傅清渠当没听见他刚刚的那个电话,拿了衣服转身就往浴室去,临进浴室门的时候,他顿住,回头说道,“出门右拐一百米,那儿有一家旅馆,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去那儿。”
虽说傅昕朗因为工作和性格的原因,身上多多少少有一些洁癖,但是看着外面的片色,又考虑到林嘉和沈上沅都在这儿,他到底还是没能做出现在出去找旅馆的事情来。
只是等到两人都洗漱完以后,才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顾江澈率先开口:“我不想和你睡在一张床。”
傅昕朗反唇相讥,“你以为我想?”
“那你睡沙发。”顾江澈直接定断,他说道:“你可以现在打电话让前台再送枕头和被褥上来,房间里没有多余的。”
傅昕朗眉梢一挑,不说话,就用自己那双淡漠的眼睛看着顾江澈。
顾江澈嗤笑:“做什么,我这几天都睡的这张床,傅医生难道能忍受?”
傅昕朗确实不能忍受,他的洁癖在这个时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只是他看着那窄小的沙发,还是忍不住冷了脸色。
“顾同学,你和我做口舌之争没有意思,赶你回A市的又不是我。”
顾江澈哼笑,“让你来这儿的也不是我。”
生起气来的少年没有道理可讲,傅昕朗明智的选择不去和他争论这些,他再次拿起客房电话拨打了前台号码,等到服务人员送来需要的东西以后,他收拾好一切,然后直接关上了灯。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窸窸窣窣在床上沙发上挪动的声音。
傅昕朗给林嘉发了条信息,就把手机放到旁边准备睡觉,然而他还没闭上眼睛,就听顾江澈主动开口。
“抑郁症可以治疗吗?”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语气里带着些犹豫和颤栗。说到底,也不过是十几岁的人,表面再沉稳,见过的最大的风雨也不过是成年人眼里不值一提的事情而已。
如今突然真正接触到与死亡最为贴近的事物的时候,也难免怯弱和慌张。
傅昕朗没有嘲讽他,反而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医学上来说,任何病都可以治。”
“心理问题怎么治?”
“任何病都有它自己的药,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对的那味药。”
顾江澈低声呢喃几句含糊话语,然后道:“谢谢。”
傅昕朗不置可否,随口应了,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