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林嘉刚刚醒就听到有人在敲门，她打开门见是傅昕朗，他好像昨晚没有休息好，眼睛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傅昕朗见林嘉开门，也不耽误，直接道：“院里有事情，我需要马上回去。”
因为他的工作原因，林嘉早就习惯他这样，也没什么反应，而是点点头：“现在就走吗？”
“嗯，下午要开会。”
林嘉说道，“昨天我都让你不要来了——”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再回去。”林嘉伸手点点傅昕朗下巴，笑道：“注意安全哦，傅医生。”
傅昕朗反手握住她的手，“别闹。”
“真没闹，回去给我发消息。”
“嗯。”傅昕朗应声答应，然而还不等他转身，便听见房间里传来沈上沅的声音。
“嘉儿姐。”因为隔着门，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体一些模糊，林嘉转头答应她：“圆圆怎么了？”
沈上沅拉开门，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外套，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她的脸色已经没有昨天那样难看，但是眼睛的红肿却没有消下去多少。
她站在门边看着林嘉，“嘉儿姐，傅医生要回去了是吗？”
“是啊。”林嘉帮她拢了拢衣领，“医院里有事，所以他现在就得赶回去。”
“嗯……”沈上沅点点头，然后又抬眸，她眼神有些闪烁的说道：“嘉儿姐，你和傅医生一起回去吧。”
林嘉瞬间皱眉，“圆圆，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沈上沅没说话，就低头看着地板。半晌。她才嗫嚅几句：“嘉儿姐，你们回去吧，我真的只想一个人再在这儿呆一呆。”
“我也不会再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等我……我就回去了。”
“不行！”林嘉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她强硬道：“我陪你，你要呆多久我都陪你。”
“嘉儿姐………”沈上沅面露为难，袖子在她手中被揪的乱七八糟。傅昕朗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伸手揽过林嘉，然后对沈上沅理性说道：“林嘉是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这的，我们知道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如果你非要一个人留在这儿的话——”
话音落下，他抬眸冲她身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除非有个人愿意陪你一起。”
沈上沅咬唇埋头，声音小小的：“我、我想自己一个人………”
“不可能。”林嘉接着她的话，直接否定，“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边的。”
林嘉看着沈上沅，实在有些头疼，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很是优秀从不让人操心。也知道她一直以来都觉得亏欠麻烦了自己，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硬生生要一个人去扛。
沈上沅脾气倔，甚至在某些事情上称得上固执。
林嘉不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想法，只是按照沈上沅现在的状况。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做到把她一个人放在这边。
林嘉叹口气，斟酌了词句，说道：“圆圆，我不是不想让你自己在这边，我只是觉得你目前的状况，可能不是很适合一个人。”
“我会很担心。”林嘉说完，微微侧过脑袋，她的鼻腔有一些酸，喉咙也是哽咽。
经历过昨夜的兵荒马乱以后，所有的情绪仿佛都积累到了今天，林嘉突然心疼的不行。
她的这个小表妹，今年也不过十七，怎么就遇上了这么多事情。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个不是躲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卖乖，怎么偏偏她就要尝试家离破碎的滋味。
甚至到了现在，她连在这座她长大的城市多呆几天，都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嘉儿姐，对不起……”沈上沅听着林嘉语气里的难过，闭了闭眼睛，讷讷的向她道歉。
林嘉吸了吸鼻子，她仰着脖子望天片刻，然后摇头说道：“圆圆，我没有和你生气——”
“你们回去吧，我陪她。”顾江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走到沈上沅身旁，对着林嘉和傅昕朗说：“她要在这儿呆多久，我就陪她呆多久，可以吗？”
沈上沅皱眉，她回眸看他，顾江澈对着她挑挑眉，难得的霸道：“我留下和我们一起回去，你选一个。”
“我——”
“沈上沅。”顾江澈突然轻笑一声，“我跟着你从A市跑到C市，你就这样想把我赶回去？”
终归，小姑娘张了张嘴巴，似乎没找到反驳的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便偏开了脑袋。
顾江澈见状，眼里笑意又多了几分，他眸光一转，对着傅昕朗和林嘉下逐客令。
“你们回去吧，我陪着她就行了。”
林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傅昕朗给拉了过去。
最终，林嘉和傅昕朗回A市，只剩下顾江澈在C市陪沈上沅。
本来来的时候就匆匆忙忙，所以也没带多少行李，林嘉又把沈上沅拉到房间里说了几句宽慰话以后，才跟着傅昕朗赶向机场。
只是临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林嘉顿住脚步，转过头用眼神警告了顾江澈一番，然后又揉了揉沈上沅的脑袋叮嘱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马上联系我好不好，我在A市等你，千万千万要注意安全。”
“还有——”林嘉轻咳两声，才又继续说道：“你多注意点这小子，他要是对你有什么不轨行为，马上报警。”
细细碎碎说了一大堆，又耽误了十分钟，她才终于在傅昕朗的催促下，抱了抱沈上沅，然后转身上了出租车。
目送出租车闪烁着尾灯消失在街头，沈上沅才松了一口气，她抿抿唇转身进了酒店。
“沈上沅。”顾江澈在她身后喊道。
沈上沅闻声转过去看着他，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轻声说：“你也回去吧，顾江澈。”
“我就知道。”少年轻笑一声，然后抬步向她缓缓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我就知道，我从来不在你的计划里。”
“你终究还是想自己一个人，不理会我半分。”
“沈上沅，你怎么这么忍心？”
沈上沅垂下长睫，脸上一片平静之色，只是顾江澈却一眼看见她颤抖着的指尖。
他吸了口气，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喑哑又难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因为——”他顿了顿，“是因为那些事情吗？”
“可是那些事情并不怪你，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也没有必要自责。”
沈上沅用另一只手轻轻将他的手拿开，然后才淡淡说道，“顾江澈，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可是你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顾江澈眉心紧紧拢起，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才继续说道：“沈上沅，你要相信，在我眼里，你永远值得一切最好的。”
哪怕你说你自己满身泥泞。
哪怕你挣扎于黑暗。
可我始终一如既往毫无改变的相信你。
因为我见过你最骄傲肆意的样子，知晓你最明媚灿烂的模样。
所以我才会相信，泥土遮不住你身上的光华，黑暗也困不住你的骨骼。
你生于光明，应承光明。
也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带着一身耀眼光辉，将我拉出暗无天日的阴霾。
顾江澈的眼睛很好看，漆黑入。黑曜石，又总是散发着亮晶晶的光。往日，这双眼睛里覆盖着蒙蒙白雾，冷淡又疏离。
可今天，那些白雾似乎都散去，只剩下了一簇簇的烈火灼焰。
他盯着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想用自己眼睛里的光，照彻笼罩她的整个长夜。
沈上沅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透过他看着外面街道的车水马龙。初冬阳光不算大，甚至在C市能有太阳都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看着路面被照亮，听着过路的人感叹今天天气好好。
沈上沅静默了半晌，然后突然开口，轻声对顾江澈说道，“我们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好。”
初冬的C市，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沈上沅怕冷，衣服穿的厚实，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初冬天，反像是隆冬。
南方城市，冬天出太阳和没出太阳其实是没什么差别的，但是暖烘烘的日光照在人身上就是格外舒服。
即便其实，你的手脚还是冰冷。
沈上沅坐在小广场的一个给行人休息用的凳子上，她手里捧着刚刚顾江澈给她买的豆浆。
其实现在不过才早上九点多而已，小广场的人不多。
她把自己的腿伸直，穿着牛仔裤的小腿笔直修长，像是两根匀称的竹竿。
“顾江澈。”沈上沅突然开口：“你问我害怕什么，我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以前我无知无畏，觉得什么事情都是小事，可是那确实只是我以为。”
顾江澈的手慢慢紧握成拳，他看着她，只听她说。
“昨晚，嘉儿姐和我说了很多，我知道她的意思，可是后来她又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对。”
“她说，不是所有的痛苦都能感同身受，不能因为她曾经有过不幸，就可以劝解我。”
沈上沅笑笑，“的确，不是所有痛苦都能感同身受，可是我觉得——”
“幸福应该是可以的。”
“对，我今天起来的时候，其实也很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我想你们都走，谁都不要管我，让我腐朽在这儿。”小姑娘站起来，眉目舒展，将自己的手伸向顾江澈，“可是刚才，我改变主意了。”
“你看，天气晴朗，就连柏油马路都被照的亮堂堂的，那太阳又怎么可能会照不到我。”
“顾江澈，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有光，你可以分给我一点吗？”
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顾江澈抬眸看向她，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伸手握住她的手。
缓缓说道：“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