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停驻的车流，迈开那些路人打量的目光。顾江澈一直把沈上沅护在怀里，他的手紧紧搂着她，不让她有任何离开自己怀里的机会。
冷着脸的少年，搂着怀里仍旧呆愣的少女，步履匆匆，走的有些着急。
他本是温润如玉的一张脸，然而现在却是结冰的冷峻。那些原本还对他们投来探究目光，或者指指点点的行人，在接触到他这一身冷漠肃然的气场以后，终于闭了嘴巴移开目光。
拐过弯，一个公交车站。
此时时间微妙，车站上等车的人寥寥无几，顾江澈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改去捉她手腕。
沈上沅从刚才的怔愣状态醒过来，她几乎是被顾江澈一直拖着过来的，脚下不知道跌撞了多少次，才磕磕绊绊的过来。此时终于被他放开，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低头去看自己不知道踢到多少东西的脚。
然而还不等她看清自己的脚，便被顾江澈拽住手腕往前拉了一大步。
她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踉跄直接便又要往地上扑去。
只是还没有跌下去，便又被人扯着胳膊拽了回去，鼻尖直直撞上少年的胸膛。
顾江澈有些粗鲁的将她的下巴捏住抬起来，“沈上沅，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真的那么想死？”
忍了一路的怒气在此刻爆发，顾江澈眉眼锋利，定定地看着小姑娘。
天知道，他看着沈上沅不要命一样的冲进车流之中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他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从答应给她买奶茶开始，他就已经看见她眼里的泪水。
可是她要他走，她不要他看着她落泪。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顾江澈拐过转角以后，就一直那么看着她。
看她默无声息的掉眼泪，看她摔倒在地，看她突然冲向马路中午。
会是多笨的少年。才会在知道自己喜欢的小姑娘难过得不得了的时候，转头离去。
顾江澈一向是隐忍而理智的，可是在他看到沈上沅毫无知觉的奔向车流之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顾不得什么，第一反应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怕来不及拉住她。
人在绝望的时候，永远可以被激发出最大的潜能。那其实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顾江澈却跑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
他在红灯的时候跨过人行道，甚至不惜撞翻了几个无辜行人。
他只有一个目的，要赶紧拉住她。
如果——
如果拉不住她的话，那他就陪她一起。
顾江澈声音有些哑，甚至带了哭腔，他不知道究竟是劫后余生的清醒更多，还是对她这行为的怒气更多。
只知道。在拽住她手的那一刻，心里松了口气。
而在地上躺着醒来的那一瞬间，又松了很大的一口气。
还好，我们都没事。
“沈上沅，算我求你好不好，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再折磨我了？”
“你一声不吭来C市，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知道我从陈与彤那里知道你回C市的消息时，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我去高铁站的时候，跟司机说了多少句快点吗！因为我怕我来不及，我他妈怕我过去你人就已经走了！”
他声音有些哽咽，“沈上沅，我以前觉得，你忘记我们的约定没有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好好就好了。可现在我却觉得这些都他妈的是废话！”
“我不是要你好好的，我是看着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说白了，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没有伟大到那种地步——”
“所以沈上沅，你能不能想一想我，放过我——”
“你好好的，让我也好好的行不行？”
“我真的受不了那种感觉了，你要再让我来一次，我真的会疯的。”顾江澈眼里的冰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融化，漆黑瞳孔里，尽是痛苦。
他得在现在承认，人类的劣根性，此刻在他身上显露的淋漓尽致。
他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方那么无畏。
在生命即将被损坏那一刻，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惊慌的。
不管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都希望可以安然无恙。
毕竟。在面临死亡那一刻，才是真正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顾江澈在心里将自己狠狠的唾弃进了地底，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未免太过于卑鄙太过于自私。
他自私的要让她活下去，以此成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即便这样，她。她痛苦会难受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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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江澈松来双手，往后退了半步。他只是一个少年，还不到成年人那般能隐忍情绪，纵然曾经的经历让他要比同龄人沉默一些，但是终归也才十几岁。
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打磨，时间的淬炼，那一刻澄澈的心纵然遍是伤疤，却也干净漂亮。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顾江澈动了动自己的喉结，然后带着几分祈求模样，拉起沈上沅的手，说道：“沈上沅，你可不可以让我自私一下，你可不可以为了我忍受一下？”
“我经不起吓的，没有下一次了，真的没有了。”
然而他这边把气撒了一通，沈上沅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她皱了皱眉，抬眸看着顾江澈，然后不解的偏了偏头：“你为什么哭了呀？”
顾江澈一怔，又见沈上沅笑了笑，“你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呀，爱哭鬼？”
事情不对。
顾江澈睫毛动了动，然后试探的问道：“沈上沅？”
“怎么？”她反问。
“………你刚刚。”顾江澈压下心里的荒唐想法，缓了语气开口，“你记得刚刚那怎么了吗？”
“记得啊。”沈上沅点头，随即神色又暗淡下去，“刚刚，梁玉洁和那个男人——”
“不是！”顾江澈打断她，“你刚刚怎么跑到马路中间去了，你不知道那多危险吗？”
“我、我跑到马路中间去了？”沈上沅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然后不可置信的说道，“可是、可是我明明是——”
“是什么？”
“是，我看到有一张红色的礼花，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要抓住它，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抓不住它…………”
闻言，顾江澈眉心一沉，他刚刚看的分明，沈上沅哪里是去抓什么礼花，她明明就是直接奔着马路中央去的！
顾江澈眉心拧的死紧，那股从开学就在他心里的异样感突然在此刻又一次明显起来。
“怎么了吗？”沈上沅皱眉，“我、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顾江澈看着她没说话，他面前的小姑娘依旧皮肤白皙，眼睛漂亮，一切看上去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顾江澈却总觉得还是不一样。
她明明变得那么明显，他却没有发现，在那天，亲眼看着自己父亲出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变了。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天塌地覆，然而她还要绷着那很根快要断掉的弦，用自己的美好掩饰掉所有的不堪和难过。
也许，无数个深夜，她都被自己心里那忘不掉的画面记忆折磨着，她整夜难安，她噩梦连连。
顾江澈不知道沈上沅当时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单单听她那些只言片语，便觉得心疼的不得了。
这些事如果放在他身上，他都未必可以一下子接受得了，更何况是一个小姑娘。
突然的，顾江澈将沈上沅抱紧，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动作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背。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来迟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太笨了。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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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您好。”酒店里，顾江澈拿着沈上沅的手机拨通了林嘉的电话，沈上沅下午情绪波动很大，一回酒店就睡着了。
顾江澈站在走廊，他考虑了半天，终究还是决定要问清楚一些事情。
“你是谁，怎么拿着圆圆的手机？”林嘉那边有些吵闹，像是在忙。
顾江澈垂眸，“您好，我是沈上沅的同学，顾江澈。”
“哦，顾同学。”林嘉眉梢一挑，“怎么了吗，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在C市，在——”
“什么！你们在哪儿，C市？怎么会在C市？”顾江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嘉打断，她声音听起来很是着急，“圆圆呢，你让圆圆接电话！”
“我打电话给您就是为了她。”顾江澈说道：“我想问问您，沈上沅是不是情绪方面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他单刀直入的这么直接，林嘉一听，没说话。
大约一分钟以后。她才又开口问道，“圆圆她，怎么了吗？”
“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林嘉这话其实基本已经确定了顾江澈的一些想法，他静默片刻又问道，“是因为她父母吗？”
“她连这个都和你说了啊——”林嘉苦笑，“也是，不然怎么会让你陪她回C市，这事我都不知道。”
顾江澈没答话，他静静的听着着林嘉怎么说。
而林嘉，又沉默了许久才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我想她应该是回去看她妈妈的吧——”
“其实这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具体的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们在C市，发个地址给我，我马上过来。”
顾江澈握着手机没动，“她——”
“重度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