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注意到身旁人的动静，沈上沅回神，她看了看时间，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早晨六点多，天还是灰蒙蒙的，冷冽的空气穿透单薄布料侵入骨肉里。只在外面站了这么一小会儿，沈上沅的手便已经冰冷，她搓了搓手，同顾江澈说道：“C市要比A市冷吧？”
顾江澈转眸看了看她的小动作，抿抿唇，“有一点。”
前排司机师傅或许是开了个早，心情看起来挺好，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同他俩问话，“两个小同学，怎么从高铁站出来的啊，现在是要赶着去上学了？”
沈上沅被他这么一问，顿了顿，然后才点头说道，“对呀。”
司机师傅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要去哪里哦？”
“………四中。”
“你们是四中的啊？”司机师傅有些热情，一直从后视镜里看他们，没话找话的客套着。
“四中是好学校哦，你们两个肯定成绩好的很，就不像我屋头那个混小子，我看他啊，啥都没得戏！”
坐了一夜车本就精神疲惫，再加上天气原因沈上沅整个人都缩在后座里，不是很有精神。她听着司机师傅的闲聊，不时抬眼含糊应答几句，便又垂下脑袋恹恹的。
突然的，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带着暖和的温度，将她的双手给包裹住。
沈上沅一愣，看向顾江澈，“你、你干什么——”
顾江澈右手覆盖在她的双手之上，感受着皮肤上的冰冷凉意，然而他却没有看沈上沅，而是将脑袋侧向一旁，看着车窗外。
半晌，他才动了动喉结，说道：“别感冒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到底有什么不同，沈上沅眨了下眼睛，蓦地感觉自己好像又耳朵发烫了。
她轻咳一声，垂眸，心虚的看着那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手。
少年的手很好看，也很大，也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指甲干净整齐，掌心带着令人舒服的温暖。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顾江澈的手真的这么暖和，总之沈上沅真的感觉自己的手也跟着温暖起来。
——其实，好像她整个人都开始温暖起来。
出租车的窗户没办法关严，冷风依旧不停歇的从缝隙里吹进来。沈上沅缩在座位上，双手被顾江澈的掌心覆盖着，似乎整个人都温暖的不行。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乡音、还有熟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让她那么安心。出租车走走停停，车里还放着清晨的城市新闻。几天来一直吊着的心情突然放松些来，困意上涌，沈上沅歪着脑袋慢慢合上眼睛。
绿灯亮起，司机师傅轻轻轰开油门，慢吞吞的滑入泱泱车流之中。
顾江澈将目光从车窗外的广告牌上移开，转到身旁已经开始沉睡的小姑娘身上。她入睡的很快，此时呼吸已经十分平缓，可这几日也是真的没有睡好觉。
顾江澈掩下自己眼睛里的所有情绪，只是轻轻将自己的手从沈上沅手上拿开，然后轻手轻脚的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她身上。
又对着司机师傅说道：“师傅，麻烦您把广播关一下。”
才又靠回座位，重新又将手覆上沈上沅的。
南方的天气不比北方，顾江澈又脱了外套，没一会儿，他的手便冷了下来。
他看了看沈上沅的动静，正准备把手拿回来，却不曾想将将动了一下，便立即被她双手握住，“别动。”
顾江澈睫毛轻颤，他定定的看着熟睡的沈上沅，她似乎睡的不是很安稳，秀气的眉些微的拢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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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车流之间穿梭，终于迎着寒风将他们送到了四中门口。沈上沅迷蒙着眼睛悠悠转醒，她直起身子，身上的校服外套便滑落下去。
沈上沅怔忪片刻，才捡起校服看向顾江澈，“你的衣服怎么在我这儿？”
说完以后，她自己又反应过来，眉心皱起，忙将衣服塞到他怀里，有些谴责道：“你做什么呀，这么冷的天，你感冒了怎么办？”
顾江澈看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将天校服穿好，“哪儿这么容易感冒——”
沈上沅瞪他，“你觉得自己身体好的很是吧，我给你说，你不要以为C市和你们A市一样，这秋冬天，特别容易感冒的！”
“哦。”
“哦？你哦是什么意思？”沈上沅看着顾江澈，将刚才的一些不好意思和脸烫都甩到脑后去，反而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对着顾江澈一个劲儿的念叨冬天不保暖多容易感冒发烧。
“你们北方人就是仗着自己生在北方，以为自己不怕冷体格好是吧，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注意保暖，别说要感冒，等老了以后什么风湿病老寒腿可有你难受的——”
见她像是真的有些动怒了，顾江澈连忙举手投降，利落的将衣服给穿好，“我错了，我穿好了。”
“噗嗤——”前面等了半天的司机师傅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对着顾江澈说道，“小同学还挺入乡随俗啊。”
顾江澈：“什么入乡随俗？”
司机摆摆手不说话，反而又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四中的吧，听你们说话，北方来的？怎么这个时候跑这儿来了，你们家长老师呢？”
沈上沅怕这师傅过于热情，又像刚才那样，拉着他们说一大堆话，赶紧又一次含糊其辞的答了话，然后便付了车钱拉着顾江澈下车。
此时正是上学时间，他们穿着两套极其格格不入的校服站在四中门口，看着熟悉的校门和教学楼，沈上沅心理顿时有几分滋味。
不过几个月而已，她却已经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还记得当时也是在这校门口，三两好友帮她抱着书，同她告别。
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再回来。
只是没想到————
会是心也这种事情，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就是你以前的学校，我还是第一次来。”顾江澈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是啊，这就是我的学校。”沈上沅叹气，“以前我总觉得这里面很可怕，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好像也没什么。”
顾江澈笑，“都是这样，身在其中总会厌烦，但等你跳脱出来，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你不知道，四中和附中真的很不一样。四中不会有篮球赛，也不会有秋游，有的只是考试考试考试。”
“可是四中有沈上沅。”
少年的话里似乎有着什么若有若无的东西，沈上沅回眸看他一眼，然后耸耸肩说道，“现在没有了。”
“沈上沅现在在附中，和顾江澈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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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来的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打算好，尤其是南方的天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抵抗。
沈上沅看着顾江澈那一身单薄的校服，又扯了扯自己的，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在北方几个月，就把南方的气候给忘了个精光。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便先拉着顾江澈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面馆。
上学时间快到，店铺里没有多少学生，大多是准备上班的上班族。只是不同于A市的急凑，C市的人似乎都更悠闲一些。
店里的生意很好，不少人面前放着一碗带丝汤，时不时端起抿两口，然后便继续悠哉悠哉的看着墙上的挂壁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沈上沅拉着顾江澈先去柜台点单，她问：“你有没有想吃的？”
顾江澈扫了一眼菜单，“都可以。”
恰好，后厨端出一碗酸辣粉，香气诱人。沈上沅便直接拍板，“两碗酸辣粉吧。”
说罢，正要给钱，她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不好意思，等一下。”
她扭头看向顾江澈，“你吃馄饨不？”
“都——”
“不要说都可以，我知道你不吃辣不吃油腻，所以酸辣粉肥肠粉牛肉面红油抄手都不适合你。”
顾江澈轻笑，“小馄饨吧。”
“这还差不多。”小姑娘嘀咕着，又重新和服务员说道，“一碗酸辣粉，一碗清汤馄饨。”
付完账，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沈上沅拿桌上的纸仔细的将桌面给擦了个干净，“你的人生圆满了，来吃到正宗的苍蝇馆子了。”
“……苍蝇馆子？”顾江澈皱眉。
沈上沅看他这表情就想笑，她知道他有洁癖，平常也对吃食颇为讲究。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苍蝇，这只是我们这边的一个形容词而已。就是说这些味道好，但是店面不大的小饭店。”
顾江澈点点头，“这店你以前常来？”
“来啊。”沈上沅点头，她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带丝汤，随口道：“这儿的牛肉面，我以前吃了三个月都没换。”
顾江澈抬眸，“你的椰丝面包也吃了好几年了。”
“那我这不是长情吗，特专一一人。”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她自己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动了动睫毛捧起自己面前的碗，“快喝点汤，驱驱寒，一会儿我带你去买衣服。”
酸辣粉和馄饨上来的时候，对比十分鲜明。一碗汤水红亮上面铺着翠绿的青菜。而另一碗，汤底奶白，坠着闲散葱花。
顾江澈将酸辣粉往沈上沅面前推一点儿，低声道，“快吃。”
“你也是。”沈上沅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低着头，突然又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她以前和我说，想哭的时候就来吃一碗特辣牛肉面，这样所有人就都会以为你是辣哭的。”
“而不是因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