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是林嘉开车把沈上沅送到学校的。
出门的时候,尽管沈上沅多次表示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但是林嘉还是坚持,沈上沅无奈,她知道林嘉心里仍旧在担心她。
临下车的时候,沈上沅刚刚解开安全带,还没来得及开车门,便被林嘉给抱了个满怀。
她将脸埋在沈上沅的颈窝里,闷声道,“我们圆圆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儿了。”
沈上沅睫毛轻轻动了动,然后伸手拍了拍林嘉的胳膊,说道:“嘉儿姐,你干什么呢,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林嘉闷哼了声,“不管,反正圆圆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儿。”
“好。”
附中门口不能停车太久,沈上沅刚刚下车,林嘉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以后就走了。
彼时正值清晨,校门口人来人往,沈上沅在门口目送林嘉的车汇入车流以后,才转身向学校里走去。
顾江澈今天来的有些迟,然而他才将将到教室门口,便被陈与彤给拦住,“班长,你怎么才来呀?”
顾江澈垂眸:“怎么了?”
“不知道,但是我感觉我同桌好像有什么事情。”陈与彤皱着眉说道:“虽然她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来的时候就一直不说话,谁叫她她也当没听见,已经坐在那儿发呆了快半小时了!”
陈与彤是真心担忧沈上沅,她早上看见沈上沅来了,高高兴兴的将自己周末去洗出来的照片拿给她,却见沈上沅兴致缺缺的接过照片,然后看都没有看一眼便直接放进抽屉。
陈与彤愣神,“同桌,你、你都不看看吗——”
然而沈上沅却没有搭理她,她坐下以后,胡乱点头应了几声,就开始发呆。
起初,陈与彤还以为她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所以今天早上才这么没有精神,然而在她找了好几个话题,仍旧得不到沈上沅回应以后,也就发觉了事情的不对。
因为沈上沅摸出来的卷子,居然一个字都没写。周四放进书包里是什么样,现在拿出来也是什么样。
顾江澈听了陈与彤的话以后,微微拧了一下眉毛,他沉声对陈与彤说道:“谢谢,我去看看她。”
陈与彤看着顾江澈的背影叹气道:“也不知道我同桌今天怎么了,唉。”
许天择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无所谓道,“你那么关心人家干嘛,人沈同学年级第一,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吧——”
“你说的是人话吗?”陈与彤瞪他:“再说了,我的成绩怎么也比你的好吧?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想想你那英语作文怎么少扣几分吧!”
“喂,你讲道理,上次月考明明我的分数比你高!”
“就高了一分!而且你怎么不说上上次,上上上次?”
陈与彤抱臂嗤笑,“就那么一次,瞧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儿,啧,嫌弃!”
顾江澈踏进教室的时候,直直的就看到小姑娘坐在座位上,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上前几步,将手里拿着的纸袋放到沈上沅桌上,“给你带的。”
似乎太过于沉浸自己的情绪,沈上沅一时没有反应。顾江澈也不急,他屈指敲了敲沈上沅的桌子,再次重复道:“沈上沅?”
终于回过神来的小姑娘,动作有些迟钝的转过头来,她盯着顾江澈,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吐出来一句,“怎么了?”
她一张嘴,顾江澈便皱了眉:“你嗓子怎么了?”
沈上沅眨眨眼睛,恍然也发觉自己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以及哽咽。
她垂眸摇了摇头,“没事。”
顾江澈看着她,墨黑的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但是语气仍旧平淡毫无变化:“我今天又遇到那个卖糯米团的,顺便给你买了。”
“糯米团——”沈上沅看着那小小的纸袋子发神,片刻后摇了摇头,轻声道:“谢谢,但是我没有胃口。”
“没关系。”顾江澈点点头,温声说道,“不想吃就算了。”
沈上沅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去拿住那袋子,急切道,“我没有不想吃!我就是——”
“我就是,暂时、暂时没有胃口。”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弱,只是抓着袋子的紧紧不放。
顾江澈看她半晌,终于眉梢轻挑,伸出手将那袋子捏住,“沈上沅,松手。”
沈上沅捏着袋子不放,顾江澈无奈,只能说道:“松手,油都沾到你衣服上了。”
“…………”沈上沅怔愣去看自己衣裳,蓝白校服依旧干净雪白。
而顾江澈逮着机会,轻巧用力便将那袋子从沈上沅手里夺出来。
小姑娘手里的东西突然没了,不由的抬眸,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些疑惑,“你干什么呀?”
顾江澈语气也很是淡然,“不想吃就不要吃,下次再买就是了。”
沈上沅有些委屈,“………对不起。”
“沈上沅。”顾江澈突然打断她。眼神有几分凌厉,他说,“我真的不喜欢你这幅样子,你知道吗?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他吸了口气:“所以,你也不需要说对不起。”
深秋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的,从窗户透着的那丝缝隙吹进来,拂开女孩子的刘海,露出那双懵懂又茫然的眼睛来。
那双眼睛,之前盛满了江南的烟雨蒙蒙,可如今却只剩下散不去的迷雾重重。
顾江澈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亲吻一下她的眼睛,看能不能让那古井无波的瞳孔里漾出些许涟漪。
然而他终究也只是动了动手指,喉结上下滚动,“沈上沅,你在想什么。”
_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沈上沅没有反应,她手里拿着笔,木木的看着黑板,一动不动。
教室里开始沸腾起来,陈与彤看了她半天,不知道该该怎么办。她其实有点怕现在的沈上沅,一个上午她几乎一直是这个状态,就连上课都在走神。
如果不是她成绩好,平时表现的不错,只怕几科老师都要挨个来批评她。
教室里的人开始慢慢离开,陈与彤终归是叹了口气,轻声喊道,“同桌,同桌?”
沈上沅呆呆回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陈与彤眉心轻轻皱起,“没什么,就是——”
她伸手指了指教室前面的钟,“放学了,该去吃饭了。”
“哦。”沈上沅垂眸,然后又轻声说,“不好意思呀,让你白等了,我不太想吃饭,你自己去吧。”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一阵风,带着说不出来的冷,以及不知归处的迷茫。
听她这说话的样子就不对劲儿,陈与彤立马担忧,她伸手拉住沈上沅的胳膊晃了晃,用一种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怎么了嘛,怎么连饭都不想吃,同桌你这么瘦,不可以不吃饭呀!”
“哎呀,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们今天不出去吃,就在食堂好不好?今天食堂好像有糖醋排骨,我们吃糖醋排骨好不好嘛?”
若是往日,沈上沅必定受不了她这般撒娇卖软。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却偏偏抽开了自己的手,“彤彤,我今天真的没有胃口,你让许天择陪你去也行呀。”
陈与彤本来想继续再缠她一会儿,然而看着沈上沅眼睛下面淡淡的青灰色,还有眸子里的细微疲惫,终是把话咽了下去,“那你——”
沈上沅对她笑笑:“没事,你回去吧,我等一下就回寝室。”
陈与彤走后,教室里便安静的不像话,沈上沅坐在位置上吐出一口气,然后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塌下的肩膀,还有在脖颈间晃动着的发丝,总让人觉得她似乎是在勉力忍受着什么不堪重负的东西一般。
顾江澈心下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眉心微蹙,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前面小姑娘的背影。
逐渐步入冬季,即使天上太阳明晃晃的,但是拂过脸的风依旧泛着凉意。
顾江澈抬了抬手指,声音低沉又温柔,“沈上沅,你是不是很难受?”
这才惊觉原来他一直没走,沈上沅僵硬着肩膀直起身子,她也没回头,就那么保持着背对顾江澈的姿势。
“你怎么还没走呀?”
南方女孩子体格小,声音也不大,她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尾音上扬,带着感叹词。
然而顾江澈却拢起眉头,只是他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看着她的后脑勺,“不想走。”
沈上沅吸了吸鼻子,“你快去吃饭吧。”
“那你呢?”顾江澈极尽耐心,“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真的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去吧。我、我再歇一会儿,就回寝室了——”
顾江澈眉心越皱越紧,他正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手机振动的声音。
沈上沅一愣,随即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是她的电话。
然而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她的脸色瞬间更加难堪。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数字,没有备注。只是那串数字,她着实记得清楚。
——是梁玉洁之前联系她的那个电话。
手指颤动着,迟迟摁不下接听键,沈上沅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这个手机,直到它停止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