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沈上沅起床收拾了东西便准备回家，她临走的时候陈与彤还在睡觉，抱着被子一脸香甜。沈上沅给她留下一张便利贴在床头，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寝室。
说起来，其实还挺羡慕睡眠这么好的人，她摇摇头，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睡的这么安稳过。
清晨的空气最为新鲜，再加上校园里又没有过往的汽车留下车尾气，旁边小花圃里待开的花骨朵上，还缀着一两滴尚未被蒸发掉的露水。沈上沅微眯着眼睛，小小的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花香，蓝天白云晨光熹微，一切都似乎正正好。
因为周末，往日那些在校门口卖早餐的小摊贩一个都不在，无法，她只能就近进了一便利店，准备买个面包当早饭。
“欢迎光临，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机械性的女音响起，沈上沅下意识抬眸看向前方。
“您好，总共23元，请问扫码还是现金？”店门左侧，是收银台，身穿工作服的店员正在帮面前的客人装东西。
沈上沅顿住脚，一瞬间想退出去，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站在柜台前的顾江澈就已转过头，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回想昨晚两人不欢而散的样子，沈上沅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她虽然并不明白顾江澈为什么会突然发火，可是也能感觉到他火气的源头正是自己。
以至于一路沉默回学校，两人也一句话都没说，便各自走各自的，回了宿舍。
午夜梦回的时候，沈上沅零零碎碎的又做了一场梦，梦里什么都有，但又什么都看不真切。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在睡觉，却又能在大脑里思考许多。仿佛整个人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虚无缥缈的梦境寻找光明的源头，另一半却清醒的重复的回想着广场上的绚烂灯光和少年淡漠的脸庞。
“麻烦让一下。”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将沈上沅从繁杂思绪里扯回来，掌心传来轻微疼痛，原来不过刚才那一片刻，长了忘记修剪的指甲，已经在掌心掐出一个痕迹。
顾江澈从她身旁过去，身上一件白色短袖清爽无比，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干净又好闻。
椰丝面包、酸奶、甚至难得的拿了一块巧克力。沈上沅站在货架前，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明明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十年如一日没的口味，可此时看着却偏偏毫无食欲。
甚至有一些厌烦和疲惫。
轻呼出一口气，沈上沅将手里的巧克力放回货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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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下次光临。”店员小姐姐元气满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上沅一步踏出了便利店门，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
“怎么没买东西？”顾江澈就坐在便利店外面摆放在外面的桌子旁，瞧见沈上沅两手空空的出来，目光向她。小姑娘穿着宽大的衬衫，巴掌大的小脸恰白，衬得那双眸子愈发黑亮。
她看了顾江澈一眼，低声道了一句不想吃，便再次垂下脑袋。顾江澈心中无名火起，冷冷笑道：“是因为一大早看到的是我，而不是你想看到的人，所以失望到连早饭都不想吃了是吗？”
“不是，你在说——”沈上沅怔愣的看着他，然而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心里那种隐隐的不舒服再次席卷上来，沈上沅强忍住想吐的欲望，深吸口气勉强对顾江澈笑笑，“我先回家了，周一见。”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顾江澈回答，转头就走，仿佛再多说一句话都很耽误时间一样。
顾江澈依旧坐在原处，静静的看着小姑娘步履匆匆的背影，晨光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桌子上放着的便利店口袋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一个酸奶盒子以及和被沈上沅放回货架的一模一样的椰丝面包。顾江澈闭上眼睛，单手撑上一边额角，嘴唇紧抿。
他知道自己是过分了，可是他忍不住。想着昨晚小姑娘看人都目光，和不经意打听人事情的模样，他就觉得难忍。
他的小姑娘，怎么可以对着别人露出那样的眼神。
纵然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可总也忍不住。
顾江澈心里暗自好笑，这样算什么，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得不到的就要发发脾气表示自己的不屑。
但其实——
明明委屈又不甘。
再说，哪怕幼儿园小朋友发完脾气又吵又闹以后，还能得到一个棒棒糖的安慰和补偿，可自己呢？
是不是只会让她觉得无理取闹又神经质。
少年睫毛浓密，在鼻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阴影。顾江澈皮肤白皙，再加上周身气质，俨然像极一个刚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温柔小少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路过的好几个人便都悄悄回了头。
好在便利店附近就有一个公共厕所，沈上沅双手撑在洗手池边上，水龙头哗啦啦的冒水，透明的水花撞击在白色瓷砖上，又溅到她衣袖上。
然而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直直的盯着面前硕大的镜子。
应该是刚刚有清洁工打扫过，镜子干净明亮，沈上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短发囫囵散落，颊边额头上，凌乱贴着几缕打湿了的发丝。脸色和嘴唇都苍白的吓人。
沈上沅扶着洗手池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直起身子，心里那股一个劲儿冒酸的反胃感终于消下去不少，她用双手接了一些水贴在脸上，然后关掉水龙头。
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还是因为刚刚吐了，她脑袋昏沉的要命，头重脚轻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半晌，她只得慢吞吞的走出厕所，在路边找了一个阴凉位置，慢慢蹲下去。
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不适合在外边儿多呆，便也没打算强撑着去等公交车。沈上沅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叫车软件，准备叫车。
才刚刚叫完车，微信便弹出两条消息，一条是陈与彤的，问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另外一条是林嘉，问需不需要来学校接她。
沈上沅蹲在地上，下巴搁在书包上，挨个儿回复了，便将手机塞回包里，继续蹲在地上等车来。
路边的小蚂蚁扛着一块面包屑，哼哧哼哧的往前边走，大片的香樟树叶子在地上落下一个个巴掌大的影子，沈上沅蹲在地上数蚂蚁，她叹口气，心里感慨道：“不愧是A市，就连蚂蚁都比我们C市的要更努力一些。”
回到家的时候，脑袋已经没有那么昏沉，沈上沅打开门，见林嘉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平板刷剧。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回来啦，吃早饭了吗？”
沈上沅一边换鞋一边答道，“吃了的，学校门口有便利店，买了一个面包。”
“哎呀，跟你说过少吃面包的，再怎么也吃一个三明治呀，面包干巴巴的哪里好吃，又没有营养。”林嘉一边继续看剧，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的照顾自己，等以后老了就知道了！”
沈上沅好笑，趿拉着拖鞋过来接了杯水：“嘉儿姐你也是一个年轻人好不好，你这语气说的就跟我妈一样——”
话音刚落，林嘉和沈上沅两人便都顿了顿，客厅里瞬间安静，只剩电视剧里的人物在气势汹汹的说着台词，“你这个不要脸的！”
林嘉率先反应过来，慌忙把手里的平板咔嚓一声关掉，然后直起腰紧张的看着沈上沅，“圆圆……”
沈上沅垂眸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对林嘉笑笑，“嘉儿姐，我先去洗个澡，外面好热。”
“啊，好、好。”林嘉点头，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沈上沅，“哎圆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上沅歪歪头，对着林嘉眨眨眼睛，“我好久没有吃虾，嘉儿姐，我想吃虾。”
“好，中午吃虾。”
“嗯嗯，那我先去洗澡了。”
沈上沅步伐轻巧的回了自己房间，房间门关上的一刻，她本还带着笑意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沈上沅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眉心，将书包放到书桌上，恶心感已经全部散去，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疲惫和困倦。
她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便拿起换洗衣裳去了浴室。花洒的水从透顶淋下，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周遭除了水声也再无其他。
林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沐浴露换成了柠檬味儿，挤压但手心的时候，香甜的味道便充满了整个浴室。
沈上沅莫名觉得这味道似乎有几分熟悉，但却一直没想起来，她仰着脸任由水流浇落，水汽氤氲了整个空间，四处都是朦胧且模糊。
衣服是今天才换上的，沈上沅便也没换，吹干头发以后便准备开门出去。
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便听到外面一阵铃声响起，紧接着是林嘉冷冰冰的一声，“喂，姨妈。”
姨妈。
沈上沅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微微弯身，将耳朵贴上了门缝。
林嘉语气无奈，“是，圆圆很好，你放心。”
“嗯，学校也不错。”
“………圆圆昨晚和同学吃火锅，刚刚才回来，正在洗澡，对，是………”
沈上沅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既是觉得可笑又觉得悲哀。她微微仰头，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外边，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林嘉半天没有说话，沈上沅抿抿唇正想要出去，却听见林嘉突然的大声，“你说什么？！”
她仿佛觉得又荒唐又好笑，语气都带了几分嗤笑，将刚才还算勉强的礼貌和无奈，全都甩了开去。
“姨妈，我敬您是长辈，所以一直没好意思说您，但是您现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你知道——”
“算了，圆圆在家，我不想和您说这些，就这样吧，下午我再给您打电话，再见！”
林嘉挂了电话以后，似是觉得烦躁。在客厅啪嗒啪嗒的走了好几圈，沈上沅站在浴室门后面听着她的动静。
一会儿，林嘉似乎顺了些气，过来敲了敲浴室的门，“圆圆，我出门去给买虾了，你要是一会儿饿了，冰箱里有吃的知道吗？”
“嗯。知道了。”沈上沅轻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