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澈扶着墙站起来，蹲太久，脚都麻了。
他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拖着身子走过去。
护士将一个病床拖出来。
容瑾澈看过去，盖上了白布。
白布是什么意思？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他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强烈的感情排山倒海般地向他袭来。
手脚麻木，血液凝固，心脏也窒息了。
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他的心里，刺得五脏六腑都颤动起来。
脸上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滑过，睫毛微微颤抖。
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眼泪就这样奇异地停下来了。
刚刚还在说话的人，怎么进了一趟手术室就没了呢？
护士也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们尽力了，您节哀。”
容瑾澈听到这句话，笑出声来，反问道：“怎么叫节哀？不哭不闹吗？”
平日里他从不会这般咄咄逼人，不让人难堪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
可现在他甚至想要撒泼打滚，只要可以把顾奚还给他。
会哭，会笑，会颐指气使地指使他去干活，会生气了就想方设法的找茬的顾奚。
而不是面前这个冰凉凉的没有呼吸的人。
护士垂下眼帘，她见过太多生命地陨落，见到各式各样的人在失去至亲或者爱人后的模样。
有人撕心裂肺，有人装模作样地假嚎两句，有人哭闹着就想多要一些赔偿金。
却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像面前这个男人一样。
只说了一句指责的话，此外就是绝对的平静，不哭不闹，安静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如果忽视掉他孤独到让人窒息的模样，以及好似世界万物都跟着凋谢的绝望。
护士再看一眼他，他的悲哀如有实质般地打在自己的心上。
面前这个男人好像所有的活力都被谁抽干一样，从此以后就是一个行尸走肉。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一旦悲切到极点，是发不出声音的，没有眼泪，也没有咆哮，绝对的静谧。
因为从此以后，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构想的世界里。
护士虽然心疼他，但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耽误太久。
她留下一句“请你节哀”就走了。
容瑾澈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反正他没有任何反应。
从顾奚被盖着白布推出来后，他就变了没有喜悲的机器人。
他盯着白布看，眼珠没有偏移过一分。
脑中也没有在想什么，只想这样看着他，什么都不做。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病床也被推出来了。
顾奚的病床挡住了这个人的路。
医生喊了好几遍，让容瑾澈把顾奚推到一边去，容瑾澈才清醒过来。
站起来，余光中瞄见那个病床上的人，如墨般的头发被梳到脑后，额头上绑着绷带。
又想起从前，自己特别喜欢摸顾奚的头，他的头发也是这般柔顺。
小朋友的性格和头发一样软糯。
很可爱。
只是现在…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却在看到那个人脸的时候，听到自己心脏复苏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击打着胸膛，像是要从胸膛处跳出来一般地用力。
这根本就是顾奚！！！
他脑袋像是被浆糊黏住一般，不能思考。
半响才反应过来，这个是顾奚，那他面前的又是谁呢？
他不敢揭开那层白布，不仅是这样是对逝者的不敬，更是因为，他现在心脏跳动的频率超出了负荷。
他头开始发昏，眼前渐渐模糊，终究晕了过去。
顾奚站在一个白净的空间里，对他微笑。
他跑过去，想要抱住他，却发现顾奚变成一个个星星，在他怀中一点点消散开来。
同时，诀别的话在他耳边想起，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容瑾澈…我要走了，不好意思。”
他伸出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片虚无。
攥紧手，感受着手心的空气，好像那也带着一丝顾奚的气温。
徒劳大喊：“不要…不要，你回来，顾奚！”
面前的星星已经全部消失，放眼望去一片白色，他就这样，刻薄地逼迫自己看着这些刺眼的白色，心里反而感受了些。
“73号病床，昏迷不醒。”
“快点安排手术室，做手术，电击准备！”
他意识模糊之际，听到这一句话，还自嘲地想，原来自己是73床啊。
辛苦医生救他了，可他太累了，只想要好好休息休息。
那些事情他已经筹划好了，只要他们按照自己规划的走就没有问题。
一切都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而他也不想再强撑着了就休息一会儿就好，再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就好。
不知睡了多久，他身体越来越冰冷。
这一刻，在他心中，没有凌源，没有母亲，没有那些年受过的苦和挨过的打。
只有那个笑起来可以温暖他这贫瘠一生的顾奚。
他在空中抓一把，哪怕只是沾染着顾奚气息的空气，他都珍视无比：“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他脑海中又响起顾奚的声音，急切得像是要打他：“容瑾澈，醒过来，我没有死，你给我醒过来。”
他眼珠转了转，对啊，顾奚没有死，他在另一个病床上，那个盖着白布的不是他。
他像是用着燃烧灵魂的力度睁开眼睛。
旁边的医生见他醒了，摸一把额头的汗，大笑道：“真的是个奇迹，明明刚刚心跳都停止了。”
容瑾澈看着医生手上的心脏除颤机，开口道：“顾奚呢？”
医生摇摇头，他是专门来做心脏复苏的，不知道别的部门的病人。
旁边有个护士激动道：“你就是昨天晚上蹲在手术室门口的那个哑巴吧？”
昨天晚上？自己都昏迷这么久了啊。
容瑾澈为了不让她尴尬，只点头不说话。
医生倒是豪爽一巴掌拍在小护士的头上：“人家刚刚明明说话了好吗？”
小护士撇撇嘴：“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他伤不是很重，你打完点滴就可以去看他了。”
说话间，医生已经开好单子让小护士去配药了。
容瑾澈按捺住想要去看顾奚的心情，让护士给他挂上点滴。